敲门

不多时，一顿饭便就在这欢快又轻松的氛围里结束了，谈笑声却不减。大家一边整理着碗筷，一边聊着家常，你一言我一句，连带着家务都带有笑意，格外的温暖，格外的热闹 。

将一切整理好后，杨晋便把承诺过的手链和发卡给了迟归鸟和迦蓝。

迟归鸟的手链是用细长的淡绿色丝线编织而成，丝线中间穿插着一些小的淡绿色的珠子。而迦蓝的发卡主体是用通透的蓝色材质形成的牡丹造型。

迟归鸟与迦蓝连忙道谢，紧接着便就是收拾好东西与林七夜、王阿姨他们告别。迟归鸟将小心地护在怀中，迦蓝提着糯米的猫粮以及饭碗，在王阿姨的叮嘱声下推门离开了，只剩下门轻轻合上的声响。

推开家门进去，迟归鸟和迦蓝就开始了睡前打理，前者收拾客厅 ，打扫卫生，后者从房间衣柜里拿出睡衣女直奔浴室，开始洗漱，流水声与器具的声响此起彼伏 。糯米一开始围着迟归鸟的脚转来转去，好不快活，但最终被迟归鸟抱了起来，将糯米送进它的小屋。迦蓝出来后与迟归鸟互换，前者拿起扫帚、拖把，开始清洁地面，后者将早就准备好的睡衣拿上，进入浴室清洁。最后整理完一切，将头发吹干，她们在走廊上互相道别，进入房间。

迟归鸟一身绿白相间的格子睡衣，柔和又显得清新，头发自然的垂在身后，惬意又慵懒。关上灯，躺进舒适柔软的床上，眼睛不自觉的看向窗外——此刻的夜色像是被墨水晕开的蓝纸，黑中透着一股深蓝。窗外的树叶轻轻摇曳，轻轻地敲击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夜间的蛐蛐歌唱个不停，像是在唱安眠曲，忽近忽远，衬的夜晚更加宁静，使静夜中起了一丝涟漪。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大半，丝丝月光从云层中散落下来，洒在树上，洒在路上，洒在窗边，洒进眼睛，像极了轻薄的纱，与透明的纯白。与白天耀眼的日光不同，夜晚的月光轻柔又微凉，裹着夜晚的静，顺着窗缝飘进来，落在被褥上，落在手背上，就连发丝上都有了一抹清辉，在此刻夜里却显得格外安神。

迟归鸟别过头，不再去看窗外。将搭落在被褥上的手抬起，红绳慢慢在手腕上显现出来，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着，向着外面飘去，穿过洁白的墙，延伸向迦蓝的指尖，又将糯米的爪子系住。这条红绳穿过大门延伸向邻居家，穿过紧闭的门，穿过所有人的梦，最后穿过一堵墙，停在林七夜的床前。林七夜的右手腕上缓缓浮现出一条红绳编织的手链，红绳连接在手链上 ，在空中缓缓飘动。

完成这些后，迟归鸟缓缓放下了手，闭上了双眼。

……

梦中，迷雾如纱一般笼罩四方，迟归鸟与迦蓝并肩行走。迟归鸟怀里的糯米依然安安静静，不为所动，像是躺在摇篮里，早已对这种梦习以为常。

浓稠的雾只聚不散，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她们，未曾离开也未曾靠近。在这一片混沌当中，早已分不清方向，让这一切显得不那么真实。然而每迈出一步，脚下便传来实物的感觉，像是踩在踏实的水泥路上。

她们不停地向前走，脚步未曾停留。慢慢的前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明明整个背影都在被大雾包围，不需向前一步，却依旧能从熟悉的发型分辨出是谁——林七夜。此刻在雾色中的林七夜显得不那么真实，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雾一同消散。

“七夜。”听到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嗓音，林七夜回头望去——只见两个长发身影一高一矮的从身后的迷雾中慢慢成形，缓缓靠近，缓缓现出，一个迟归鸟，一个迦蓝。此刻她们踏着雾气而来，就恍若是从仙气中出来 ，圣洁又满是灵性。

“归鸟姐姐，迦蓝，还有糯米，又见面了。”林七夜站在原地，微笑地向二人一猫打招呼。

这五年来，他每一天都会做同一个梦。一开始这个奇怪的梦里只有他一个人，直到迟归鸟收养了迦蓝和一只狸花母猫的那一天，他的梦里多出了三个身影:邻居家的姐姐迟归鸟、和邻居家新添的一位成员迦蓝、和那只总是被迟归鸟抱在怀里的狸花猫糯米。有了她们以后，这个奇怪的梦反而多了一丝温情。

“是啊，又见面了呢，七夜。”迟归鸟的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柔和着注视着林七夜，手却不自觉地暗戳戳撸猫。糯米轻轻地扭动着身子，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哦，忘了说了，自己邻居家的这位姐姐，是个爱猫人士，十分喜欢撸猫。自己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在和糯米玩耍，是个十足的猫奴。

迟归鸟的旁边站着迦蓝，穿着浅蓝色的蝴蝶结睡裙，双手放置身前，样子十分乖巧，此刻正笑盈盈的望着林七夜。

林七夜的心安定了下来，侧过头，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语气轻快：“一起走吧，归鸟姐姐，迦蓝。”

林七夜微笑着，向前一步踏出。

下一刻，周围的雾气倒卷，一座风格诡异的现代建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说它诡异，是因为明明是一座现代风格的建筑，但在某些细节的处理上，又充满了神秘气息。

比如雕刻着漫天神明的大铁门，比如像是火球燃烧般的电灯，比如脚下浮空的雕纹瓷砖……

就像是揉杂了现代建筑风格与古神话中那些神庙元素，不伦不类，却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这种建筑，迟归鸟和林七夜认识，而且看起来十分眼熟。

这和迟归鸟去探望曾经住在精神病院的林七夜时，与他以前住过一年的阳光精神病院极其的相似，最有力的佐证是，在门口原来写着“阳光精神病院”几个大字的地方，变成了另外一行字。

——诸神精神病院。

在林七夜刚失明的那五年里，他和其余真正的盲人并无区别，只能用声音与手中的导盲杖来感知这个世界。

但不知为何，从五年前开始，他的眼睛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而他自己，也能开始初步的感知周围。

如果一个正常人只能看到十米，那他的眼睛也基本是废了，但对于一个失去过光明的少年而言，这十米就意味着一切。

最关键的是，他所“看”到的十米，是无视障碍物的十米。

换句话说，在林七夜方圆十米的范围，他拥有绝对的视野，粗俗点说，他能透视，但往高大上了说，他能看到游离在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看到机械内部的每一枚零件，看到魔术师在桌下的每一个小动作……

而这种能力的来源，似乎就是那黑缎之下紧闭了十年的眼睛。

虽然有这种近乎超能的力量，林七夜却依然不满足，能拥有十米的绝对视野好是好，但他更想用自己的双眼，亲自看一看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少年的执着。

只不过这五年来，每天晚上迎接他的梦都是这里，而这些梦的主角一直都是这座神秘的诸神精神病院。

只是，这座精神病院的大门一直紧闭，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

早在迟归鸟她们来前，林七夜已经围着精神病院转过无数圈，只有正面的大铁门一个入口，周围的墙体虽然不高，但最离谱的是，每次林七夜一跳起来，那墙的高度也会随之增长。

林七夜也在迟归鸟她们来时再次尝试过，迟归鸟和迦蓝她们也各自尝试过，就连那只猫都不例外，最后甚至都尝试了两两一起，三三一起。但答案显而易见，这座精神病院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改变。

进入的方法，似乎只有一个。

敲门。

至于蛮力……就算是他们三个一起，那大铁门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林七夜和迦蓝一左一右抓住大铁门上的圆环，深吸一口气，重重的拍打在铁门表面。

而迟归鸟此刻继续围着病院转，想要发现曾经未发现的细节。

铛——！

哒，哒，哒……

铛——！

哒，哒，哒……

铛——！

哒，哒，哒……

……

如同古钟嗡鸣的声音回荡在精神病院，大铁门本体一震，晃了晃，没有开。

在一下又一下中，铁门自始至终就没有开过，不得不说十分有毅力。

他们三人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也不恼火，两个十分有耐心的继续敲了下去，一个耐心十足且抱着猫的继续转。

这一年来他们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个梦境的规则，无论有没有新来的人，在这里，除了敲门，任何其他手段都无法打开大铁门，而且在这梦中，他们除了敲门和瞎转悠……似乎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在这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敲门和围着墙转。自此，他们便开始了井然有序的互换工作的日常:先是林七夜和迦蓝敲门，迟归鸟抱着猫围着墙转，转了三圈后回来换班。接着是迟归鸟和迦蓝敲门，被换下来的林七夜和迟归鸟一样抱着猫接着围着墙转三圈后回来。林七夜换下迦蓝，迦蓝抱着猫继续围着墙转三圈，转完后回来和迟归鸟换回来。再开始新一回轮回。

以上这些，便就是他们的计划，现在正在又一次有条不紊地进行。

不过，好在在梦境中，他们是不会疲倦的，不然身子早就累垮了。

于是，三个人就像是个辛劳的打工人，勤勤恳恳的又干了一晚的活……

铛——！

哒，哒，哒……

铛——！

哒，哒，哒……

铛——！

哒，哒，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