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婚期前几日，京城忽然下起了连绵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在窗棂上，平添了几分萧瑟。

顾若正坐在窗前翻看着云祈送来的兵书——那是他特意让人从丞相府书房找出来的，说是顾清或许能用得上。指尖刚划过“声东击西”四个字，就见千初端着一碗姜汤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小姐，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把宋昭召回了。”

顾若握着兵书...顾若放下兵书，接过姜汤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知道了。”

千初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忍不住道：“陛下这是……要动手了？”

“或许吧。”顾若望着窗外的雨帘，声音轻飘飘的，“他不甘心，自然要做点什么。”

轩辕澈的心思，她怎会不懂？他答应云祈的求娶，不过是权宜之计，或许是碍于将军府在军中的势力，或许是想看看她和云祈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如今婚期将近，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果然，到了傍晚，宫里又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病重，让顾若即刻进宫侍疾。

顾赫安听闻消息，立刻赶了过来，脸色铁青：“若若，不能去！这分明是陷阱！皇后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重？”

顾若却异常平静，起身理了理裙摆：“哥哥，我必须去。不去，就是抗旨，正好给了陛下处置将军府的理由。”

“可……”顾赫安还想说什么，却被顾若打断。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她走到顾赫安面前，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云祈不会让我有事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顾赫安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沉静的神色，心头忽然一松，点了点头：“好，我让人在宫门外候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顾若跟着太监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对千初使了个眼色。千初会意，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暗处。

进宫的路格外漫长，马车在雨幕中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单调而沉闷。顾若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飞速盘算着。皇后病重是假，轩辕澈想单独见她是真。他会说什么？是威逼，还是利诱？

到了皇后寝宫，果然不见半分慌乱，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脸上甚至带着几分闲适。引路的太监将她领到偏殿，笑着道：“顾二小姐稍等，陛下正在里面陪皇后说话呢。”

顾若坐下没多久，就见轩辕澈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味。他屏退了所有人，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雨声透过窗纸传进来，显得格外清晰。

“若儿，几日不见，你清减了。”轩辕澈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顾若起身行礼，垂着眼帘：“谢陛下关心，臣女一切安好。”

“安好？”轩辕澈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嫁给云祈，你真的安好吗？”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力道大得让顾若生疼。她强忍着不适，眼底泛起一层水汽，声音带着委屈：“陛下，臣女是奉旨成婚……”

“奉旨成婚？”轩辕澈冷笑一声，猛地松开手，“若不是看在你姐姐在边境浴血奋战，看在顾赫安是朕的挚友，你以为朕会答应这门婚事？顾若，你是朕看上的人，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他的话带着帝王的霸道，震得顾若耳膜发疼。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着身后的桌子才站稳，脸色苍白如纸：“陛下……臣女蒲柳之姿，不值得您如此……”

“值不值得，朕说了算！”轩辕澈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只要你现在点头，朕就取消这门婚事，封你为妃，让你风风光光地入宫，不比嫁给云祈那个心机深沉的男人好？”

顾若看着他眼底的占有欲，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柔弱：“陛下，臣女不敢……何况，婚期已定，满城皆知，岂能说改就改？”

“有什么不能的？”轩辕澈不以为然，“朕是天子，一句话的事。”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高声唱喏：“丞相大人求见——”

轩辕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狠狠瞪了顾若一眼，转身走到窗边，声音冷硬：“让他进来。”

云祈很快走进来，一身墨色常袍上沾了些雨水，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气度。他对着轩辕澈行礼，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顾若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眸色深了深：“陛下，臣听说皇后娘娘病重，特来探望。”

“皇后无碍，”轩辕澈语气平淡，“倒是丞相，这个时候不在府里准备婚事，跑到宫里来做什么？”

“臣听闻陛下召了顾二小姐进宫，担心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特意来接她回府。”云祈的声音不卑不亢，“婚期将近，若有什么闪失，臣担待不起。”

他话里的维护之意再明显不过。轩辕澈看着他，又看看站在一旁低着头的顾若，忽然笑了：“怎么？丞相这还没成婚，就急着护着自己的未婚妻了？”

“臣不敢，”云祈道，“只是顾二小姐身子实在孱弱，臣怕她在这里待久了，染了风寒，耽误了婚期，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他句句都把“陛下的美意”挂在嘴边，堵得轩辕澈说不出话来。

轩辕澈盯着云祈看了许久，忽然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丞相这么说，就带她回去吧。”

云祈行礼道谢，走到顾若身边，自然地扶住她的手臂：“走吧。”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异常安稳。顾若靠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心里那点慌乱渐渐平息下来。

走出皇后寝宫，雨还在下。云祈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顾若身上，带着她往宫门外走。

“多谢。”顾若的声音埋在他的衣袍里，带着几分闷意。

“谢我什么？”云祈低头看她，“谢我救你？还是谢我即将成为你的夫君？”

顾若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忽然笑了：“都谢。”

雨丝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可心里却莫名地暖了起来。这场始于算计的婚事，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马车在雨幕中前行，顾若靠在软垫上，看着云祈专注看雨的侧脸，忽然道：“你早就知道陛下会留我？”

“嗯，”云祈点头，“他那个人，向来霸道。”

“那你还敢来？”顾若挑眉。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来，谁来？”云祈转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笑意，“何况，我若不来，怎么知道陛下竟想抢我的人？”

顾若被他说得脸颊发烫，连忙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小了些，街灯的光晕在雨雾中晕开，朦胧而温暖。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轩辕澈的退让，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酝酿。但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三日后，婚期如期而至。

顾若穿着繁复的嫁衣，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千初为她盖上红盖头，低声道：“小姐，该上花轿了。”

顾若点头，被扶着走出房门。外面传来喧闹的喜乐声，还有顾赫安叮嘱云祈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舍。

她被送入花轿，随着轿夫的脚步，缓缓离开将军府，驶向未知的未来。

花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外面的喜乐声和雨声。顾若握着手里的红绸，忽然想起云祈说的那句话——“你不会嫁给任何人，除了我。”

或许，这场婚事，真的会不一样。

她轻轻掀起盖头的一角，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天边隐隐露出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