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贵人指尖攥着那只鎏金手镯,指节微微泛白,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她刻意垂着眼帘,避开娴妃探询的目光,只装作整理袖口的模样,将手镯悄悄往身后藏了藏。
她太清楚这后宫的险恶,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娴妃姐姐一路走来历经坎坷,从潜邸到冷宫,再到如今重获圣宠,她绝不能让姐姐再无端卷入新的宫斗漩涡。
殿外正是深冬初晴,久违的暖阳穿透云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料峭的寒意。
寒风卷着碎雪沫子,顺着殿门的缝隙往里钻,呜呜咽咽的声响伴着刺骨的凉意,让人即便裹着厚重的锦袍,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底泛起阵阵莫名的惊惧。
娴妃将海贵人的异样尽收眼底,她眸光微动,随即侧过脸,望向侍立在一侧的惢心。
惢心跟随娴妃多年,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见主子这般神色,立刻心领神会,轻轻躬身,又朝旁边的几个宫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动作轻缓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殿门轻轻阖上,将外界的喧嚣与寒风一并隔绝在外。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娴妃与海贵人相对而立,香炉里燃着的檀香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清芬,却压不住两人间那份微妙的凝重。
娴妃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几分温和,又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个心细的,本宫一直都知道。但你眼底的顾虑,本宫也瞧得明白……”
“你定然是发现了这手镯的不对劲。如今殿内只有你我二人,没有旁人窥探,无需再有任何顾忌,这事,终究需要你我一同面对才好。”
海贵人听着娴妃温厚的话语,鼻尖微微一酸,心中暗道:“宸嫔姐姐果然说得没错,娴妃姐姐这一路走得太艰辛,冷宫的磋磨、旁人的算计,她独自扛了太多。”
“如今我既已重获恩宠,便必须牢牢抓住这份荣宠,成为姐姐最坚实的助力,护她周全。”
思忖间,海贵人不再迟疑,双手捧着那只鎏金手镯,缓缓递到娴妃面前,指尖轻轻点向手镯的内侧,声音带着几分凝重:
“姐姐你仔细看,就在这里,竟藏着一道极平整的缝隙,不仔细摩挲根本察觉不到。我昨日无意间触碰时,隐约觉得里面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只是姐姐平日对这镯子极为珍视,时时佩戴却从未细查,才一直没能发现。”
娴妃顺着海贵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手镯内侧光洁的鎏金表面,找到了一道几乎与纹饰融为一体的缝隙。
她眉头微蹙,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质发簪,发簪的尖端锋利却不易损伤器物。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簪尖探进缝隙,轻轻一撬,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道缝隙竟真的缓缓张开,露出一个小巧的暗格。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色,无需多言,彼此都明白这暗格中藏着的绝非善物。
娴妃抬手,将手镯翻转过来,对着桌面轻轻叩了几下。
随着清脆的叩击声,几粒米粒大小、通体呈青灰色的小药丸从暗格中滚落出来,落在描金紫檀木的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是……”娴妃与海贵人同时低呼出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讶色。
娴妃定了定神,连忙扬声道:“惢心——”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轻轻推开,惢心快步跑了进来,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主儿,有何吩咐?”
娴妃目光落在桌面上的药丸上,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本宫忽然觉得身子不适,头晕乏力得很,你立刻去太医院,请江与彬太医来为本宫医治。”
惢心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目光一扫,便瞥见了桌面上的青灰色药丸,再瞧见那被撬开暗格的手镯,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隐约明白了几分。
她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定尽快将江太医请来。”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脚步比来时更为急切。
待惢心离开,海贵人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安慰道:“姐姐别太担心,许是我们想多了,这些药丸说不定只是普通的香料或是安神之物,并非什么危害性命的东西,咱们这是杞人忧天了。”
娴妃缓缓坐下,指尖抚过桌面上的药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顺着四肢百骸扩散,让她浑身发冷。
她心有余悸,却也知道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再多的揣测也无济于事。
这只手镯是当年皇后亲自赠予她的,从潜邸到冷宫,再到如今的翊坤宫,她日日佩戴,从未摘下过,哪怕是最艰难的时日,也当它是一份念想,却没料到……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冰冷的平静:“但愿,是本宫多虑了。”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香炉里的檀香依旧缓缓燃烧,光影在地面上缓缓移动,透着几分压抑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