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三）班的空气，在经历了发圈“人赃并获”的惊天一幕之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氧气，只剩下一种紧绷而微妙的寂静。阳光依旧灿烂，尘埃依旧在光柱中舞蹈，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锁在那个靠窗的角落。
江湛像一座被强行冷却的活火山，僵直地坐在座位上，侧脸线条绷得死紧，下颌线锋利得能割开空气。那抹从耳根一路烧到脖颈、甚至隐隐有向脸颊蔓延趋势的、无法抑制的绯红，成了他冰冷外壳上最刺眼的裂痕。他死死盯着摊开的数学书，眼神却空洞得没有焦距，仿佛要把那页印满公式的纸烧出两个洞来。手腕上那三根颜色各异的发圈，此刻被他用校服袖子粗暴地往下拽了又拽，试图将它们彻底掩埋，但那点倔强的彩色布料边缘，依旧顽强地露在外面，无声地嘲笑着他刚刚经历的大型社死现场。
沈星则恰恰相反。她慢悠悠地扎好了清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嘴角那抹洞悉一切又带着点小小得意的笑容不仅没落下，反而更灿烂了几分。她甚至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拿出数学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拉出轻快的沙沙声，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发圈攻防战”不过是课间一场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周围的同学大气不敢出，目光在两人之间小心翼翼地逡巡，后排程翊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憋笑憋得快要背过气去，无声地用口型对旁边的哥们儿比划：“脸红了！湛哥脸红了！卧槽卧槽！”
这诡异的安静，终于在数学老师李秃头（同学们私下爱称）夹着教案、迈着标志性的八字步走进教室时被打破。
“上课！”李老师声如洪钟，习惯性地扶了扶他那副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最终似乎在那格外安静的角落停顿了零点一秒。
“把昨天布置的《优化设计》翻到第15页，课堂练习！”李老师言简意赅，粉笔头在黑板上敲得笃笃响，“江湛！你上来做第一题！”
被点到名的江湛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得全班侧目。他看也没看沈星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抓起粉笔，背影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沈星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只见江湛站在黑板前，盯着那道并不算难的三角函数题，捏着粉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平复呼吸，然后才抬手，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吱嘎”的刺耳声响，字迹潦草又用力，透着一股烦躁。
沈星看着他的解题步骤，眉头微微挑了一下。第一步，化简公式，正确。第二步，代入数值，正确……第三步，计算……嗯？结果好像不太对？沈星在心里飞快地心算了一遍，确认了自己的答案。她再看看江湛写下的那个最终答案，一个明显离谱的数值。
他写错了？还是故意？
江湛写完，把粉笔头往讲台上一丢，看也不看自己的答案，转身就往下走，眼神依旧躲着沈星的方向，只是那通红的耳根似乎颜色更深了些。
李老师皱着眉头看着黑板上的答案，又看看自己的教案，厚厚的镜片后射出锐利的光：“江湛！你上来！”
已经快走到座位的江湛脚步顿住，背影再次僵硬。
“看看你写的什么玩意儿！”李老师指着那个离谱的答案，“全班就你一个人把sin30°算成0.6了？！你上课梦游呢？还是故意捣乱？！”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江湛猛地转过身，脸上那层强行维持的冰冷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带着被当众训斥的难堪和未消的余怒。他目光扫过台下，最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转移焦点，或许是某种幼稚的报复，又或许只是想拉她一起下水——他的视线直直地、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落在了沈星脸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教室：
“哦，”他下巴微抬，语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理直气壮，“我抄沈星的。”
“噗——咳咳咳！” 后排的程翊这次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都飙出来了。
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瞬间从江湛身上集体转向了沈星！
沈星：“……？”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托着腮的手放了下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先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随即燃起了两簇小火苗。好你个江湛！自己算错了题被老师骂，居然敢当众甩锅给她？！还是用这么拙劣的借口！
李老师也愣了一下，狐疑的目光转向沈星：“沈星？你的作业呢？”
沈星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站起来，声音清脆：“老师，我的作业在这里。”她拿起自己的《优化设计》，翻开第15页，上面字迹工整，答案清晰。“第一题的答案是 √3/2，不是0.6。”
李老师对比了一下，脸色更沉了，对着江湛：“听见没？人家写的对的！你抄都能抄歪来？还污蔑同学？给我站后面去听！”
江湛没吭声，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抓起自己的书，径直走向教室最后面的墙壁，背影透着一股孤狼般的倔强和狼狈。
沈星坐下，气鼓鼓地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拿起笔用力地在纸上划拉，仿佛那纸就是江湛的脸。她心里的小人正在疯狂捶桌：**江湛你个幼稚鬼！大混蛋！自己丢脸还要拉我垫背！**
然而，就在她愤愤不平地划拉着纸页时，身旁那个空位（江湛被罚站了）的抽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她刚才用力放书的震动，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响。
沈星的动作顿住了。她狐疑地侧过头，看向江湛的抽屉。抽屉没有完全关紧，留了一条缝隙。
鬼使神差地，沈星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江湛的抽屉。
映入眼帘的东西，让她瞬间忘记了生气，眼睛倏地睁大了！
抽屉里很空，只有几本书，一个笔袋（就是昨天那个装了她兔子橡皮的黑色笔袋），还有……
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塑料收纳盒**。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像陈列珍贵标本一样，排列着**至少十几块**崭新的、包装完好的……**兔子橡皮**！
和她昨天被“扣押”的那块一模一样的卡通兔子橡皮！不同颜色的包装纸，粉的、蓝的、黄的、绿的……琳琅满目，簇拥在一起，傻乎乎的兔子图案隔着透明塑料盒对着沈星咧嘴笑。
沈星彻底石化了。
这…这是什么奇怪的收藏癖？！他昨天抢走她的旧橡皮，难道不是因为特殊，而是因为……那是他“收藏”里唯一的一块旧货？！所以他才要用新的赔她？所以他抽屉里塞满了各种新的兔子橡皮？！
就在沈星被这“橡皮博物馆”惊得目瞪口呆时，身后传来江湛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可能是恼羞成怒的声音：
“喂，”他不知何时已经从教室后面溜回了座位附近，大概是趁着李老师转身写板书。他站在过道里，微微俯身，阴影笼罩下来，声音贴着沈星的耳廓，气息温热，“憋出内伤了？”
沈星猛地合上抽屉，像被抓包的小偷，心脏砰砰直跳，脸上因为刚才的震惊和此刻的偷看行为也染上了一层薄红，气鼓鼓地瞪着他。
江湛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瞪圆的、带着怒意却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飞快地移开视线，盯着黑板，用更低、更快的语速，几乎是嘟囔着补充了一句：
“我抽屉最里面有……笑气喷雾。”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迅速直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罚站位置，只是那通红的耳根，似乎又鲜艳了几分。
沈星：“……” 她看着江湛故作镇定的背影，又想想抽屉里那一盒子傻兔子橡皮，再看看自己笔记本上被划得乱七八糟的纸页……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笑声，终于从她紧抿的唇缝里漏了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耸动。
笑气喷雾？她现在可能真的需要！
这个江湛……他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校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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