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声的眸色深沉如海。他忽然觉得,将这个危险的谜团留在身边,或许……会是一件比单纯探究秘密更有趣的事情。至少,在他彻底弄清楚这个“沈知殷”的底细之前,看着他被一点点“常识”所震惊、所驯服的模样,能带来一种别样的、掌控一切的愉悦。
他伸出手,这一次,目标不是沈知殷的手腕,而是他因为低头而露出的、一小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指尖带着微温,轻轻拂开了垂落在他颈侧的几缕淡金色发丝。
沈知殷吃布丁的动作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僵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霜晶蓝的眼眸倏地抬起,里面刚刚沉淀下去的满足和慵懒被惊愕和本能的戒备瞬间取代!他像受惊的小动物,警惕地盯着夏予声那只触碰他发丝的手,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毒蛇。
夏予声的手指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停留在那里,感受着指尖下少年皮肤骤然升起的冰凉和瞬间绷紧的肌肉。他看着沈知殷眼中那迅速凝聚的寒冰,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掌控欲的弧度。
“别紧张,”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一种安抚与命令交织的奇异力量,“头发沾到布丁了。”
他的指尖轻轻捻了一下那缕被布丁沾染了一点淡黄色痕迹的发梢,然后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逾矩的触碰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主人对待宠物的举动。
沈知殷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他依旧警惕地盯着夏予声,像一只随时准备炸毛的猫。口中的布丁似乎也失去了刚才惊心动魄的美味,只剩下冰冷的甜腻。但夏予声已经不再看他,他重新靠回沙发,拿起旁边的一份财经报纸,姿态慵懒,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布丁甜香,和沈知殷颈侧那被触碰过的地方残留的、如同烙印般的微热触感,提醒着刚才那短暂而微妙的交锋。
阳光依旧温暖,窗外的鸟鸣清脆。但这华丽的牢笼里,某种无声的驯化,似乎已经悄然开始了第一步。而沈知殷霜晶蓝的眼眸深处,那刚刚被甜味点燃的一小簇微光,在戒备的冰层下,不安地摇曳着。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不再是泼洒的洪流,而是像融化的蜂蜜,缓慢而温柔地流淌进来,浸润着厚软的羊毛地毯。沈知殷蜷在光斑里,像只被阳光晒得酥软的猫。他指尖捻着最后一点布丁的碎屑,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霜晶蓝的眼眸微微眯起,残留着一点被甜味抚慰的慵懒。颈侧被触碰过的皮肤,那点微热似乎还在,像一枚隐形的烙印,提醒着刚才那个带着掌控意味的动作。
夏予声放下手中的报纸,目光从财经版块那些冰冷的数字上移开,重新落回地毯上那个淡金色的身影。少年像一幅被阳光镀了金边的、易碎的油画。那份因为布丁而短暂绽放的纯粹满足感正在慢慢褪去,重新被一种空茫的、习惯性的安静覆盖。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被那层与生俱来的冰冷疏离无声地吸收着,又或者,是少年在无声地汲取着这份温暖。
夏予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毯上投下一片深沉的影子,但他并没有立刻走向窗边。他站在沙发旁,冷灰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沐浴在柔和光晕中的沈知殷,看着阳光在他淡金色的发梢跳跃,在他纤长微卷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粉。那份安静汲取的姿态,带着一种不自知的依赖,无声地触动了他心底某个角落。
他没有用命令的口吻,只是声音低沉地开口,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引导:“想不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沈知殷抬起头,霜晶蓝的眼睛看向他。戒备依旧存在,像薄冰覆盖在湖面,但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流动。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双空寂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询问的光——对“更清楚”的未知世界,带着一丝懵懂的好奇。
夏予声这才迈开步子,走向落地窗边。他的动作不再带着试探的意味,而是沉稳而从容。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厚重的遮光帘拉绳,这一次,他的动作很轻,将剩下的窗帘全部打开。
“哗——”
厚重的遮光帘被平稳地向两边拉开。
窗外,京都夏日的庭院景象,如同被精心装裱的画卷,徐徐展现在眼前。不再是正午最刺目的强光,而是午后偏斜的、更为柔和温煦的阳光。它像一层金色的薄纱,温柔地笼罩着庭院里郁郁葱葱的绿植,在油亮的叶片上跳跃,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流淌。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光影随之摇曳,像无数细碎的金箔在空气中浮动。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阳光曝晒后的暖香。
没有汹涌的光之洪流,只有一片宁静流淌的金色暖洋。
沈知殷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他霜晶蓝的瞳孔在接触到这片柔和光海的瞬间,如同投入石子的冰湖,漾开层层清透的涟漪。那层覆盖的薄冰迅速消融、蒸腾,露出底下澄澈如洗的底色。没有惊愕,只有一种被巨大温柔包裹的怔忡。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光。
在冰穹研究所,只有恒定、苍白、毫无生气的人造光源。那种光,只是照亮囚笼的工具,冰冷而死寂。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如此……充满生命抚慰的光。它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不灼人,只暖人,像无声的拥抱,像母亲低吟的摇篮曲。
沈知殷无意识地放松了蜷缩的身体,微微挺直了背脊。他像一株终于破土而出的幼苗,本能地舒展着枝叶,朝向那片流淌的暖意。他缓缓抬起手,不再是急切地探出,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伸向窗边那片最浓郁的光斑。
他的指尖率先触碰到光柱的边缘。温暖的感觉瞬间包裹了冰冷的指尖,像浸入了一泓被阳光晒暖的泉水中。舒适,熨帖,从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蔓延,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四肢百骸里沉积了十九年的寒意。
他继续向前,整个手掌都没入了那片金色的光晕里。
暖意温柔而坚定地渗透进来,如同无数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抚慰着他冰冷的皮肤,抚平他灵魂深处的每一道冰棱。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如同被整个世界温柔接纳的归属感。冰冷的心口,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暖流的冲刷下,悄然松动、融化。
他霜晶蓝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跳跃的光斑,以及自己那只沐浴在温暖光线中的、仿佛被赋予生命的手。阳光落在他淡金色的发丝上,晕染开柔和的光圈,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为他冷玉般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流动的、健康的浅金。他微微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地喟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救赎般的、近乎圣洁的光晕。
夏予声站在窗边,逆着柔和的光,高大挺拔的身影不再显得压迫,反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他冷灰色的眼眸清晰地映着沈知殷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那被暖意彻底浸润后舒展的眉宇,那卸下冰冷面具后流露出的、近乎稚嫩的纯净,那眼底深处悄然点亮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