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浓烈的铁锈霉味混合着鼠群特有的腥臊,几乎凝成实质,堵得赵郡深和眉佳辰喘不过气。体育馆内部的景象——那沸腾的鼠海、脉动的暗红“蜂巢”、流水线般生产橙黄珠子的场景,以及空气中投影出的庞大“鼠道”蓝图——带来的震骇,如同冰冷的铁水灌入骨髓,让他们四肢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鼠…鼠道…”眉佳辰牙齿咯咯作响,手背上那块橄榄绿的印记传来一阵强烈的、仿佛有无数细小虫蚁啃噬的麻痒,恐惧几乎将他淹没,“…是真的…我们完了…”
“闭嘴!”赵郡深猛地低吼,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恐惧,眼中布满血丝,“快走!离开这鬼地方!” 他猛地拽了一把几乎瘫软的眉佳辰,两人手脚并用地在狭窄、油腻的管道中向后挪动,只想离那片地狱景象远一点,再远一点!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异变陡生!
下方那巨大的暗红“蜂巢”似乎感应到了窥探者的“理解”与“恐惧”,脉动的光芒骤然变得急促而狂乱!一股无形的、冰冷的、饱含着混乱与恶意的精神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吱吱吱——!!!”
原本高效、有序的鼠群,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冰块,瞬间炸开了锅!无数油亮的“鬼影鼠”猛地抬起头,黑豆似的眼睛齐刷刷转向通风管道的破损口!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漠然,而是充满了狂暴、嗜血的凶光!它们似乎被某种更原始、更混乱的力量瞬间支配,彻底失控!
“沙沙沙沙沙——!!!”
恐怖的鼠潮如同黑色的泥石流,顺着体育馆内壁的管道、支架、甚至直接从地面堆叠攀爬而上,疯狂地涌向通风管道的破损口!那密集的爪音汇成死亡的浪潮,瞬间充斥了整个管道!
“草!它们疯了!”赵郡深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求生的本能!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刀身黝黑,开锋处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是他从学校里某个隐秘角落的“影子商人”那里,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和一部旧手机换来的保命家伙!眉佳辰也哆嗦着拔出另一把平时玩的蝴蝶刀,刀尖都在颤抖。
第一波老鼠已经如同黑色的箭矢般从破损口涌入管道!
“杀!”赵郡深嘶吼着,肾上腺素狂飙!他顾不上管壁的滑腻和空间的狭窄,凭借着身高和一股狠劲,匕首带着风声狠狠劈砍!
“噗嗤!”“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粘稠。几只冲在最前面的老鼠被锋利的匕首斩断、劈飞。眉佳辰也尖叫着,闭着眼疯狂挥舞匕首,虽然动作笨拙,但也砍翻了几只扑上来的老鼠。
然而,鼠群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彻底陷入了疯狂!它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狭窄的管道成了绞肉机,老鼠的嘶鸣和两人的怒吼、喘息混杂在一起!匕首虽然锋利,但在绝对的数量和狭窄空间下,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赵郡深的手臂被鼠爪划开几道血痕,眉佳辰的裤脚也被咬破,小腿传来刺痛。手背上的印记更是传来火烧般的灼痛和麻痒,仿佛在呼应着下方“蜂巢”的狂乱!
就在两人背靠背,陷入苦战,体力飞速消耗,绝望感再次升腾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冰冷怨念,如同实质的寒流,猛地从管道深处涌来!所有的鼠群瞬间停止了攻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后退,让开了一条通道。
在昏暗中,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影缓缓爬出。
那根本不像老鼠!它的大小几乎接近一只中型犬!身体结构极其怪异,仿佛由无数残缺鼠尸和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胶质物强行拼接而成。皮毛呈现出一种腐烂的、油亮的深紫色,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如同眼睛般的灰绿色霉斑。最令人恐惧的是它的头部——没有正常的鼠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细小鼠头碎片和尖锐骨刺构成的、不断变幻的恐怖口器!口器深处,两点幽绿色的、饱含着无尽痛苦、憎恨与毁灭欲望的光点,死死锁定了赵郡深和眉佳辰。
怨念复仇体! 吴文安利用“浊流”和强烈负面情绪催生出的怪物!
它没有立刻攻击,只是用那两点幽绿的光点“注视”着两人。一股无形的、沉重的精神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两人心头,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连挥动匕首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恐惧不再是情绪,而是一种冰冷的、侵蚀骨髓的实质!
“跑…跑啊!”眉佳辰的精神彻底崩溃,发出凄厉的尖叫,再也顾不上赵郡深,连滚带爬地向管道入口方向逃去!匕首都掉在了地上。
赵郡深也想跑,但他的腿像灌了铅!怨念复仇体那冰冷的注视仿佛带着某种精神禁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怪物缓缓抬起一只由骨刺和腐肉构成的利爪…
“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无数痛苦嘶鸣的咆哮从怪物口器中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啪嗒!”
赵郡深口袋里一个硬物在剧烈的动作中掉了出来,滚落在油污的地上——是他那个屏幕早已碎裂的手机(他后来偷回来的)。手机屏幕在撞击下竟然亮了一下,微弱的光线一闪而过!
那怨念复仇体幽绿的目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干扰了一下,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凝滞!
就是这一瞬!
求生本能压倒了精神禁锢!赵郡深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追着眉佳辰的方向亡命逃窜!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身后,传来怨念复仇体愤怒的咆哮和鼠群重新涌动的沙沙声!冰冷的怨念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两人用尽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通风管道那狭窄的缝隙里挤了出来,重重摔在天台冰冷的水泥地上!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血腥味和浓烈的鼠臊味。他们浑身沾满污血、油泥和老鼠的碎毛,狼狈不堪,惊魂未定。
“快…快走!”赵郡深挣扎着爬起来,拉起还在发抖的眉佳辰,踉踉跄跄地冲向天台楼梯口。
当他们像两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泥猴,惊魂未定地冲回宿舍楼大门时,时间早已过了熄灯点。宿管王大爷那标志性的、如同破锣般的怒吼立刻炸响:
“站住!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看看几点了?!啊?!看看你们这身!掉粪坑里了?!一股子什么怪味?!” 王大爷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堵在门口,唾沫星子横飞,“哪个班的?!名字报上来!扣分!记过!不行停宿!我通知你们班主任啊,反了天了你们!”
劈头盖脸的责骂如同冰水浇头,将两人从刚才地狱般的经历中短暂拉回“正常”的校园现实。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他们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任由宿管咆哮,只想快点回到相对安全的寝室。
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宿管值班室虚掩的门缝阴影里,教导处副主任“雷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只有瞳孔深处,一点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灰绿色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她冰冷的目光扫过赵郡深和眉佳辰狼狈的身影,扫过他们身上沾染的、属于“蜂巢”的污渍和气味,最后,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无形的信息,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像素点般微小的弧度。随即,那点灰绿光芒熄灭,她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值班室更深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市中心边缘,"新苗圃"入口附近,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砸在伪装成配电间的“新苗圃”接收点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却也掩盖了某些更细微的声响。
阿炳撑着伞,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阴鸷的脸颊流下。他面前,几个“清道夫”正将最后一点“痕迹”拖入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口。拾荒者和旧书摊老板已经消失无踪,连同他们挣扎的痕迹,都被这场暴雨和汹涌的鼠潮抹去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地面上只留下几滩迅速被雨水冲淡的血迹和一些散落的、不值钱的杂物。
“安哥,清理完毕。‘废料’已处理,现场无痕。”阿炳对着衣领的通讯器低声汇报,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雨幕中。车窗贴着深色膜。吴文安坐在后座,指尖捻着那块冰冷的霉斑碎片。碎片的光芒幽幽闪烁,映着他毫无波澜的侧脸。他通过碎片,不仅能“感知”到新苗圃外清理的完成,更能“连接”到那些负责搬运和组装“王浆”接收装置的“工蜂鼠”,确认内部工作的进度。
“目的明确,措施高效。”吴文安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响起,冰冷而清晰,“‘羊皮’,开始铺设。”
“是!”阿炳精神一振,立刻对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普通文员的瘦小男人打了个手势。那人立刻撑开伞,跑到旁边一辆印着“江阴市迅捷消防设备维保”的面包车旁,从里面搬出几个大箱子。
“羊皮”,是吴文安为规避法律制裁和外界探查精心设计的伪装层。
只见那文员和几个穿着同样工装的人,动作麻利地从箱子里拿出崭新的、印着消防标识的烟雾报警器、温度传感器、甚至是几捆标注着“消防专用线路”的线缆。他们冒着大雨,开始在“新苗圃”接收点——那个伪装成废弃配电间的建筑内外,“认真”地安装起来。动作规范,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消防设备升级维护。
同时,另一组人则拿着专业的清洁设备和消毒药水,开始仔细清理建筑内外任何可能残留的、不属于“消防维保”的痕迹,尤其是下水道口附近。雨水是最好的帮手。
“报告领导!”文员模样的男人拿着一个文件夹,煞有介事地对着手机汇报(其实是录音),“位于防空洞西侧废弃配电间的消防隐患整改和例行设备升级已完成!现场已清理干净,符合安全规范!相关单据和验收报告,我们会尽快提交到区消防大队备案!”
阿炳在一旁满意地看着。消防维保,这是一个完美的“羊皮”。谁会怀疑一个正在升级消防设施的废弃配电间?即使有人注意到这里偶尔有人进出,也只会以为是消防工人。而那些被“处理”掉的滞留者?在这种偏僻角落,几个无足轻重的流浪汉和一个小贩的“失踪”,在暴雨天,完全可以归咎于意外或者他们自己离开了城市。消防维保的单据和“规范”的操作录像(他们确实有安排人拍摄关键环节),就是最坚硬的“羊皮”,足以抵挡绝大多数外界的目光和可能的调查。
这就是吴文安的“秩序”。在阴影中啃噬,在阳光下披上合规的“羊皮”。暴力是根基,但纯粹的暴力无法长久。他需要的是像霉菌一样,无声无息地渗透、扎根,最终成为系统的一部分,甚至利用系统本身作为掩护。
“接收装置调试完成。‘种子’(第一批高活性橙黄珠子)已安全送达,进入静默状态。”阿炳的通讯器再次传来汇报。
吴文安捻动碎片的指尖停住。碎片的光芒稳定下来。
“撤。”他吐出一个字。
黑色轿车无声地发动,缓缓驶离这片被暴雨笼罩的区域。车窗外,雨幕如织,将城市的轮廓冲刷得模糊不清,也将新苗圃接收点那崭新的消防报警器红灯,映照得如同黑暗中一只沉默的、不祥的眼睛。一张无形的“鼠道”网络,已经成功埋下了第一个关键的节点。而披着“羊皮”的阴影,正在这滂沱大雨中,悄然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