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幽闭的地下石室里不安地跳跃,将墙壁上那些古老、扭曲的符文映照得如同活物般蠕动。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味、草药苦涩的余韵,以及一种更深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阴冷——那是死亡与幽冥的气息。
沈肆盘膝坐在石室中央的法阵上,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却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狰狞如蜈蚣。然而,最可怖的并非这些皮肉之苦。在他左胸心脏上方,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正散发着不祥的黑气。那不是血肉的窟窿,更像是一个通往虚无的裂口,边缘如同被腐蚀的焦炭,内里是蠕动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每一次蠕动,都让沈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冷汗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手中捻着一根奇特的“线”。它并非丝棉,而是一种凝固的、流动的暗红色光芒,细若发丝,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坚韧与灼热。这是“暗血魂线”,缝魂师一脉以自身精血与魂力淬炼的本命之物,专门用来缝合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的创伤——妖邪诅咒、魂魄裂痕、乃至空间罅隙。
此刻,沈肆正用这蕴含着他生命本源力量的魂线,一针、一线,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缝合着胸口的“噬魂咒”创口。每一次魂针穿透那虚无的“皮肉”,都伴随着滋滋的、仿佛烙铁烫肉的声响,以及沈肆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他的指尖因剧痛而剧烈颤抖,每一次下针都像在剜割自己的灵魂。那暗红的魂线在穿过咒口时,光芒会被瞬间压制得黯淡,如同被污血浸染,而沈肆的脸色也随之惨白一分。
“沈肆!”
石室沉重的石门被猛地推开,阿阮跌撞着冲了进来。刺鼻的阴冷气息让她瞬间窒息,当她看清法阵中心的情形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心脏,随即是撕裂般的剧痛。
“你在做什么?!停下!快停下!”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却被法阵边缘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摔倒在地。
沈肆缝合的动作猛地一顿。魂线深深勒进那蠕动的黑暗里,他身体剧震,“哇”地吐出一口颜色暗金、近乎凝固的血液。他抬起头,看向阿阮。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刻骨的爱恋、深沉的绝望、无法言说的愧疚,还有一丝…诀别的释然。
“阿阮…”他的声音嘶哑、虚弱,带着奇异的空灵回响,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别…过来。这道‘噬魂咒’…我压不住了。”他试图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地牵扯着,比哭更难看,“等我…‘缝’好它,我就得…去‘下面’了。”
“下面?”阿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挣扎着爬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不!你不能去!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一起想办法!”她疯狂地拍打着那无形的屏障。
沈肆的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的眉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他喘息着,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好好活着…替我看看…以后的太阳。”他顿了顿,那两个字如同千钧重担,缓缓吐出:“珍重。”
“珍重”二字落下的瞬间,沈肆手中那根暗红的魂线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猩红光芒!那光芒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形成一个狂暴的光茧。
“不——!”阿阮撕心裂肺地尖叫,不顾一切地扑向光茧。
光芒只持续了一瞬,便如同被吹熄的蜡烛,骤然熄灭。石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法阵中心空空如也,只余几缕断裂的、黯淡无光的暗红色丝线,如同失去了生命的枯藤,缓缓飘落在地。空气中,最后残留着一缕冰冷的、带着沈肆独特气息的风,拂过阿阮满是泪痕的脸颊。
她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颤抖的手抓起那几缕冰冷的魂线碎片,指尖传来微弱的刺痛感。巨大的空洞和绝望将她彻底淹没,世界在她眼前崩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手中那几缕仿佛还残留着他体温的…遗物。撕心裂肺的哭嚎在死寂的石室中回荡,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