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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奶在瓷砖上蔓延开一大片奶白色,混着玻璃碴子在晨光里闪闪烁烁。我蹲下去用纸巾去擦,指尖触到冰凉黏腻的液体时,听见晓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
"捡重点擦,别跟拖地板似的来回蹭。"她把扫帚递给我,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女孩留下的优惠券,"那姑娘叫林溪,在街尾那家美术工作室当老师。"
我捏着扫帚的手抖了一下,鬃毛擦过玻璃碴发出细碎的响声。晓姐不会是在跟我......牵线搭桥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利店的门又"叮铃铃"响了,三个穿校服的初中生背着书包冲进来,带着一身室外寒气和炸薯条的味道。
"阿姨!三个鱼肉肠!"最胖的男孩把书包甩在地上,金属拉链磕到货架腿,震得上层的薯片晃了晃。晓姐转身去拿肠的时候,我忽然闻到股焦糊味,比昨天男人钱包的烧糊味还冲。
"你们校服......"我指着瘦高个男孩的外套下摆,那里沾着片黑黢黢的东西,边缘还在冒青烟。三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同时往后退了半步。
"不是我们干的!"胖男孩把书包护在怀里,声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就...就是路过修车铺的时候,他们自己烧轮胎!"
晓姐拿着肠回来,听见这话眉毛立刻拧成疙瘩:"修车铺?老王头那家?"她把肠塞进塑料袋,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你们是不是又去扒拉人家废品堆了?"
瘦高个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从口袋里掏出个变形的打火机。塑料外壳已经烧得卷了边,我凑近一闻,除了汽油味还有股......臭脚丫子混着铁锈的怪味。
"晓姐你闻,"我把打火机递过去,"这上面有铁丝烧红的味儿,还有点像......烧着的头发?"
这话刚出口,胖男孩"妈呀"一声就往外跑。另外两个也跟兔子似的蹿出门,晓姐跺着脚喊"你们给我回来",追到门口又猛地停住——街对面修车铺的铁皮棚顶,正袅袅地冒着灰黑色的烟。
"该死!"晓姐抓起柜台上的手机就往出走,我跟着她跑过马路时,听见她拨了火警,"对,梧桐巷中段修车铺,能看见烟但没明火......什么?没人伤亡?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
老王头的铺子里静悄悄的,卷帘门只拉到膝盖高。我蹲下来往里瞅,机油味混着烧塑料的臭味直往鼻子里钻。突然有团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我的手背,软乎乎带着点潮气。
"喵\~"
一只橘猫从门底下钻出来,右前爪的毛烧焦了一撮,尾巴尖还沾着片燃烧过的纸。我刚要抱它,就听见铺子最里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有人!"我和晓姐对视一眼,她立刻对着电话喊:"里面有人!快点!"然后抓住我的胳膊往回拽,"别进去!等消防员来!"
橘猫突然弓起背炸毛,纵身跳进旁边的废品堆。我不顾晓姐拉扯跟着钻进去,碎玻璃和铁片扎得脚底生疼。堆得半人高的纸箱后面,老王头仰躺在地上,额角在渗血,旁边倒着个翻了的油漆桶。
"他还有气!"我探了探老头的鼻息,温热的气流喷在指尖。晓姐也爬了进来,掏出手机照亮:"你看他手!"
老王头攥着半块砖头,指缝里全是灰。更吓人的是他脚边那堆纸壳子——最底下压着几团烧黑的布料,边缘还残留着红格子图案,像极了早上那几个初中生的校服。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橘猫突然从纸壳堆里叼出个东西甩在我脚边。那是个学生证,照片上的胖男孩正龇牙咧嘴地笑着,姓名栏写着"赵磊"。
"他们烧的不是轮胎。"我捡起学生证,塑料封皮还带着余温,"是这个。"
晓姐的脸"唰"地白了。她看着学生证上的学校名称,又看看老王头渗血的额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有财,这事别跟警察说。"
"为啥?"我闻到她手心的汗味混着点巧克力的甜香,是早上没擦干净的护手霜,"老头是为了护东西才受伤的啊!"
"那几个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晓姐的声音发颤,"上周他们班主任刚来过,说赵磊他爸赌博把房子都输了......"远处消防车的警笛越来越近,她突然把学生证塞进我口袋,"就说我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这样了,听见没?"
我摸着口袋里温热的学生证,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得跟打鼓似的。橘猫蹲在老王头肚子上,尾巴一下下扫过老头沾血的额头,突然抬起头冲我"喵"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这时消防车的强光扫了过来,晓姐突然推了我一把:"快走!从后门绕回店里去!"
我踉跄着爬过废品堆,脚底不知被什么划了道口子,火辣辣地疼。钻进巷子跑了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赵磊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原来那三个孩子根本没跑远,就躲在街拐角的电话亭后面。
巷子深处,那个穿白裙子的林溪正站在美术工作室门口,手里举着画板,夕阳的金辉洒在她长睫毛上,像落了层碎钻。她看见我满身灰土地跑过来,突然停下笔,眼睛睁得圆圆的。
我口袋里的学生证烫得像块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