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大实验室的清晨,冷清而寂静。陆等零总是第一个到。他不再仅仅擦拭苏绫华的实验台,而是开始整理整个实验室的公共区域——清洗积攒的培养皿,校准所有公用仪器,甚至给窗台那盆无人问津的绿萝浇了水。
这是一种近乎赎罪式的劳作。仿佛身体的疲惫能抵消内心的煎熬。陆等零依旧会给苏绫华泡茶,用的还是那个旧保温杯(他注意到新杯子被洗净收在了柜子里),但他会在杯底垫上一张画着小小“加油”符号的便利贴,依旧没有署名。
深夜,陆等零在处理完数据后,打开了电脑上一个加密的文档。那是一封封,自高一所谓绝交后,他不断写给梨佘的信,写写停停,从未完成。
陆等零「梨佘,见信好。F大的桂花应该开了吧,我记得你最喜欢…」
陆等零「…最近我常在实验室熬夜,想起高中时你总说我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陆等零「…忽然明白了,当年给你的压力,何其沉重…」
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大段的空白。他最终按下了删除键,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那些未竟的思念和道歉彻底消失。有些话,永远只能烂在心里,这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局。他关掉电脑,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绿光,映着他沉默而疲惫的侧脸。
苏绫华默默地接受了陆等零所有的笨拙“补偿”。她用了那个旧保温杯,收下了他整理的参考文献,甚至在他又一次默默帮她预处理了复杂样本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但她的内心远非平静。她会在他专注地盯着显微镜时,不经意地看向他。他瘦削的脊背、微蹙的眉头,以及那次失控时眼底深藏的绝望,都让她心中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专业欣赏、莫名心疼和极度克制的心动。
有一次,陆等零因为连续熬夜,趴在实验台上睡着了。苏绫华拿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实验室。
她紧紧攥着理智的缰绳。她知道,此刻的陆等零像一艘迷航的船,任何一点温暖的靠近,都可能被他错误地当作灯塔,那对他和对自己,都不公平。她的心动,必须沉默地等待,等待他真正修复自己,能够平等地看向别人。这份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带着遗憾的孤独。
林少可依旧每天活跃得像只快乐的小狗,但他和楚优的“战略研讨”内容悄悄变了。他不再刻意打听余渡今,而是开始分享自己那些“失败”的糗事——比如搞砸了演讲,或是差点烧了宿舍厨房,试图用自嘲逗她开心。
他偷偷买了两张最新上映的、据说很催泪的爱情电影票。林少可计划了很久,想装作不经意地约楚优。
林少可哥们儿多张票,没人陪怪浪费的。
但每次话到嘴边,看到楚优那双明亮又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他就怂了,最后只能把票塞给室友,美其名曰“关爱空巢老人”。
他趴在宿舍床上,翻着楚优的朋友圈,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楚优加入了乐队,朋友圈里面是她和乐队成员们光芒四射的演出照。他点开与她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
vx——————楚优——————
林少可你弹贝斯的样子真挺帅的!
最后只发出去一个毫无意义的沙雕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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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可他知道,他的遗憾在于,他习惯了用插科打诨伪装一切,以至于当他真正想表达一份认真的欣赏时,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语言。那份心动,被他自己用厚厚的玩笑包裹起来,藏在了每一天看似没心没肺的“哈哈哈”下面。
而楚优看得最透。她享受着林少可带来的轻松和快乐,也清晰地看到了他玩笑下的笨拙试探。她觉得他很有趣,像一颗活力四射的跳跳糖。
但当她看到余渡今在后台,第一时间把获奖消息分享给梨佘时,看着屏幕上余渡今那种毫无保留的温柔,她的心里还是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
她曾经以为自己和余渡今是同一种人,骄傲、独立,视音乐和自由高于一切。但现在她发现,余渡今找到了那个能让他心甘情愿“坠落”凡间的人。而她,依旧独自站在高处,吹着冷风。
这份怅然并非源于爱情,而是一种对“亲密无间”的旁观者的唏嘘。她洒脱地祝福,然后转身拿起贝斯,将这点微妙的情绪全部砸进激烈的和弦里。她的遗憾,是骄傲灵魂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对烟火气的短暂好奇。
而此时的梨佘和余渡今呢?
他们视频通话,分享星空,感情稳步升温。但这份甜蜜之下,藏着共同的珍惜。
梨佘不再轻易提起过去,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当下,也守护着远方那个正在艰难自渡的人。
余渡今则用他强大的洞察力和温柔,为她构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情感领域,他知道,只有足够的安心,才能让她彻底不再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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