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屏幕上,“引路者”论坛那阴森的界面被定格,猩红的ID像一道淌血的伤口。金钟仁站在屏幕前,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是尚未褪尽的血丝和压抑的暴怒。林溪苍白脆弱的身影在ICU病床上颤抖的模样,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菜菜,”金钟仁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冷硬,“香薰来源,物流链,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这鬼东西是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
“是,金队!”菜菜十指如飞,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点。屏幕上无数窗口飞速切换,数据流瀑布般倾泻。“通过林法医的购买记录反向追踪!跳板服务器在境外…物流信息伪装成普通香薰精油…但发货仓集中指向本市北郊一个叫‘宏发’的物流中转站!表面做普通快递分拣,但夜间有异常车辆进出记录,频次不高但很规律!”
“宏发中转站?”金钟仁眼神锐利如鹰隼,“刚子、大猫!准备行动!小安子,协调特警支援!申请搜查令!菜菜,实时监控中转站及周边所有电子眼,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跑!行动前切断目标区域一切对外通讯!”
“明白!”众人轰然应诺,空气中弥漫着即将出击的肃杀。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北郊,“宏发”物流中转站隐藏在几座大型仓库的阴影里,毫不起眼。外围的铁丝网锈迹斑斑,几盏昏黄的路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大部分区域笼罩在浓重的黑暗里。
“行动!”金钟仁低沉的声音通过耳麦传遍所有队员。
破门锤瞬间撞开侧门!特警队员如黑色潮水般涌入。短暂的死寂后,仓库深处爆发出激烈的交火声和怒吼!
“有武装守卫!小心!”刚子沉稳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伴随着霰弹枪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子弹撞击金属的刺耳声响。他巨大的身躯如同移动堡垒,利用堆叠的货箱作为掩体,精准点射压制对方火力。大猫的身影则如同真正的夜行猎手,在巨大的货架和阴影间无声穿梭,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一个守卫闷哼倒地,近身格斗干净利落,专攻关节要害。小安子指挥着侧翼包抄,火力交叉掩护。
金钟仁一马当先,目光如炬,搜寻着核心区域。一个穿着工装服、眼神凶狠的头目试图从后门逃跑,手中微冲疯狂扫射!金钟仁就地翻滚避开弹雨,毫不犹豫举枪瞄准,“砰砰”两声精准点射!头目腿部中弹,惨叫着扑倒在地,被紧随其后的特警死死按住。
战斗在十分钟内结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仓库深处,一个隐蔽的隔间被打开,里面整齐堆放着大量尚未寄出的黑色香薰盒,旁边是成桶的原料和简陋的灌装设备。刺鼻的甜腻气味混杂着化学品的味道扑面而来。
“报告金队!缴获成品‘彼岸之息’香薰一百二十余盒!原料桶七个!抓获武装守卫五名,击毙一名!”小安子快速汇报。
金钟仁面无表情地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致命的“艺术品”,最终落在地上那个腿部流血、被铐住仍在挣扎咒骂的头目身上。他走过去,蹲下身,冰冷的枪管抬起对方的下巴。
“谁是‘引路者’?赵哲在哪?”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头目啐了一口血沫,眼神怨毒:“呸!老子不知道什么引路!赵老板是你能打听的?他帮人解脱,积德!”
“解脱?”金钟仁眼底的暴戾瞬间被点燃,眼前闪过林溪在冷水下蜷缩颤抖的模样。他猛地揪住对方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怒火:“用毒气把人活活憋死叫解脱?!你他妈管这叫积德?!说!赵哲在哪?!”他的拳头在对方惊恐放大的瞳孔中高高扬起。
“钟仁!”都暻秀的声音及时在耳麦中响起,沉稳而有力,“冷静!林溪还在等你!我们需要活口!需要完整的证据链!”
金钟仁的动作猛地顿住,手臂肌肉因极度克制而剧烈颤抖。他死死盯着头目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仿佛看到了赵然军那张伪善的面孔。最终,他咬着牙,像扔垃圾一样将对方狠狠掼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对小安子下令:“带回去!撬开他的嘴!”
审讯室的白炽灯惨白刺眼。赵哲,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心灵港湾”心理诊所的负责人,此刻穿着考究的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坐在审讯椅上。他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与周围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
“赵医生,”金钟仁坐在审讯桌后,气压低得能冻死人,“解释一下,‘彼岸之息’的配方里,为什么会有南美稀有的‘梦魇藤’和东南亚的‘忘忧草’提取物?这些可不是普通渠道能搞到的。”
赵然军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温和得像在给学生讲课:“金队长,这些植物成分在特定剂量下,确实有强大的舒缓神经、引导深层放松的作用。我的本意,是帮助那些被痛苦记忆折磨、生不如死的灵魂,找到永恒的安宁。我只是提供一个选择,点燃香薰,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是在帮他们解脱。”
“解脱?”金钟仁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空间里回荡,他身体前倾,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用致幻剂让他们产生虚假的平静,再用呼吸抑制剂把他们活活憋死在幻觉里!这就是你所谓的解脱?!李明礼才22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林溪!她差点就…” 林溪的名字哽在喉咙里,带着灼痛。他想到林溪在病床上崩溃哭泣的样子,拳头在桌下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赵哲脸上的悲悯瞬间褪去,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林溪?哦,那位法医女士。她不是专业人士吗?怎么也抵挡不住遗忘的诱惑?这恰恰证明了我的理论,痛苦是人类的原罪,而遗忘,是唯一的救赎。她应该感谢我,给了她一个彻底摆脱的机会。”
“砰!”金钟仁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震得笔筒都跳了起来。他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都暻秀立刻按住他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冷静。都暻秀转向赵然军,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洞察人心的穿透力:“赵医生,你诊所的电脑里,那个加密的VIP客户名单,能解释一下吗?名单上的人,似乎都曾是你口中‘需要解脱’的患者?他们购买的是另一种‘舒缓’香薰?价格不菲吧?”
赵然军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眼神闪烁了一下。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淡了些,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溪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死寂。都暻秀坐在床边,带来一个保温桶。
“暻秀哥的爱心汤到啦!”菜菜活泼的声音响起,她和小楠提着水果篮走进来,后面跟着刚子和大猫。
“林法医,感觉好点没?”小楠关切地问。
林溪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都暻秀打开的保温桶上。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味弥漫开来。都暻秀舀了一小碗,递给她:“当归黄芪炖鸡,补气血的,趁热喝点。”
林溪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温热的碗壁透过指尖传来暖意。她小口地喝着,动作有些笨拙。病房里有了短暂的、温暖的嘈杂。
门被轻轻推开。金钟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刚从审讯室出来,脸上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和冷硬,下巴上的胡茬更重了。看到病房里这么多人,他脚步顿了一下。
“金队!”菜菜立刻招呼。
金钟仁点点头,目光径直落在林溪身上。看到她安静地喝着汤,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点,他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他走到床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感觉…怎么样?”
林溪抬起头,对上他布满血丝却盛满担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深的自责,还有她此刻无法完全理解的、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她握着汤勺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和尴尬。金钟仁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局促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林溪喝了一半的汤碗上。
“那个…赵然军抓住了。”他干巴巴地开口,打破了沉默,“香薰的源头也端了。”
林溪喝汤的动作停住,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羞耻、后怕、愤怒…最终只化作一声更低的回应:“…知道了。”
金钟仁看着她低垂的头,乌黑的发丝滑落颈侧,露出脆弱的后颈线条。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笨拙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洗干净的苹果,递过去:“…吃点水果?”
林溪看着那个红彤彤的苹果,又看看金钟仁带着胡茬、显得有些憔悴却异常认真的脸。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暖意。她沉默了几秒,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接过了苹果。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金钟仁带着薄茧的掌心,两人都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金钟仁看着她握着苹果的手,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那块压了他五年、名为“守护距离”的巨石,仿佛被这微小的触碰和一句轻声道谢,悄然撬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光,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病房里,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