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楣上那盏红灯,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冰冷地悬在走廊的尽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空气里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恐惧和绝望,几乎令人窒息。
林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惨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映不出半分血色,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她微微垂着头,视线空洞地落在脚下光洁如镜的地砖上,仿佛要将那里看出一个洞来。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留下几个深陷的、渗出血丝的月牙印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被关闭了,只剩下耳朵里那单调而冷酷的心电监护仪模拟音——滴…滴…滴…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上。
都暻秀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塑料椅上,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他没有试图安慰,只是默默地陪伴,像一座沉默的山,提供着无声的依靠。菜菜、小楠、小安子、刚子、大猫…刑警队的所有人都来了,或站或坐,挤满了这条狭窄的走廊。菜菜把头埋在小楠的肩膀上,肩膀无声地耸动;小楠咬着嘴唇,泪水无声滑落;小安子焦躁地来回踱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刚子靠墙站着,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大猫则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眼神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仿佛要将它烧穿。
“叮——”
一声清脆的铃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手术室门上方的红灯,熄灭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沉重的门被缓缓推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主刀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手术帽边缘被汗水浸透。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同样苍白的脸。
林溪立刻冲上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看着眼前这群眼睛通红、充满希冀又恐惧的警察,疲惫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手术…很艰难。匕首刺入位置很深,伤及肝脏边缘和一根主要血管,出血量极大。刀刃上的神经毒素也造成了影响…万幸的是,毒素的致命成分似乎被体内某种物质部分中和了,剂量不足以致命,但加重了失血性休克和器官损伤…目前,命暂时保住了…”
巨大的狂喜尚未升起,就被医生后面的话瞬间浇灭。
“…但是,”医生的语气沉重无比,“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创伤太重,失血太多,毒素对神经系统的后续影响也存在未知风险。现在送ICU观察,至少48小时是危险期。能不能挺过来…要看他的意志力,还有…看天意了。”他拍了拍金钟仁僵硬的肩膀,摇摇头,转身离开。
担架床被推了出来。金钟仁躺在上面,浑身插满了管子——氧气管、鼻饲管、导尿管,还有手臂上、胸口连接着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的线缆。他的脸是死灰色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整个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林溪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死死抓住墙壁才没有倒下。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象征生命的微弱起伏,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在瞬间熄灭了。五年来自我封闭的冰冷盔甲、刻意遗忘的恐惧(失去陈铮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暴露出下面鲜血淋漓、从未愈合的伤口。
“钟仁哥!”小安子等人围了上去,声音哽咽。
担架床被迅速推向ICU。护士在门口拦住众人:“家属只能进一位探视,五分钟!保持安静!”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人争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溪身上。都暻秀轻轻推了她一下,声音低沉:“小溪,去吧。”
林溪像是被惊醒的梦游者,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都暻秀,又看向那扇缓缓打开的ICU大门。里面透出更加冰冷的光线和仪器运行的嗡鸣。
她挪动脚步,身体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一步,两步…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换上无菌服,戴上口罩帽子,她走进了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空间。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各种仪器闪烁的指示灯和跳动的曲线,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捕捉着病床上那个微弱的生命之火。金钟仁静静地躺着,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面罩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白雾。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遥远。
林溪一步步挪到床边。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咚”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ICU里显得格外突兀,她却浑然不觉。
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恐惧,慢慢地、慢慢地伸出去。指尖触碰到他缠满绷带的手背,那皮肤冰凉得让她心惊。她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用尽所有力气覆在上面,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这冰冷的生命。
一直强撑的堤坝,在这一触碰下,轰然崩塌!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白色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压抑了五年、累积了五年、深埋在冰层之下的痛苦、恐惧、无助、依赖和某种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早已超越界限的情感,如同熔岩般喷发出来!
她把脸深深埋在他没有受伤的手臂旁,冰冷的无菌服布料贴着她的脸颊。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而剧烈地颤抖着,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和哀求,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再也压抑不住,断断续续地溢出唇齿: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她的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不要像他一样走…金钟仁…醒过来…不要丢下我…求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此绝望地叫出他的名字。不再是冰冷的“金队长”,而是承载着五年沉重守护、无数无声凝望和此刻撕心裂肺恐惧的——“金钟仁”。
她像个在无尽黑暗中彻底迷失方向的孩子,对着昏迷的他,语无伦次地喃喃低语,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
“你说过…会守着的…骗子…醒过来…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这深埋的、刻入骨髓的依赖与恐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ICU厚重的玻璃窗外,都暻秀静静地看着里面崩溃痛哭、跪在床边紧握着金钟仁手的林溪。看着那道被五年坚冰封锁的灵魂堤坝,终于被这血与泪彻底冲垮。他眼中满是复杂的心疼和一丝了然。他轻轻抬手,拦住了想进去查看情况的护士,声音低沉而充满理解:“再给她一点时间。”
窗外,刑警队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小楠和菜菜紧紧捂住了嘴,泪水汹涌而出;刚子猛地别过脸,肩膀微微耸动;大猫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压抑的响声;小安子眼眶通红,死死咬着牙关,不让喉头的哽咽泄出。
而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苏芮不知何时已经赶到。她精心修饰的脸上,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扭曲的嫉妒!她看着金钟仁毫无生气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当她看到玻璃窗内,林溪跪在床边紧握金钟仁的手、崩溃痛哭的模样,看到金钟仁被推出来时监测仪上那微弱却顽强跳动的心率曲线,一股如同毒蛇噬心般的嫉妒和怨恨瞬间淹没了她!她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彻底碎裂,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强行挤出一句“钟仁一定会没事的”,声音干涩僵硬,随即匆匆转身,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声响,像是逃离一场噩梦。背影僵硬,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ICU内,林溪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噎。她依旧紧紧握着金钟仁冰凉的手,脸颊贴着他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浮木。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的心率线条,在她无意识的低语和滚烫泪水的浸润下,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跳动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