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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晨光里,新痕旧影

悦心斋记事

晨露还挂在巷口的柳丝上时,沈清欢已经起了。

他比往日醒得更早,许是昨夜的梦太沉,醒来时心口还隐隐发闷。推开悦心斋的木门,清冽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灶上温着的米粥已经咕嘟冒泡,他揭开锅盖,舀出小半碗,又从后厨端出刚蒸好的桂花糕——是萧逸景爱吃的,软糯里带着清甜。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扫帚,慢慢清扫门前的青石板。

石板上还留着昨日官差马蹄的印子,被夜雨泡得有些模糊,像未干的泪痕。沈清欢扫到巷口时,忽然顿住了。

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几个穿玄色劲装的汉子,腰间佩着制式统一的弯刀,站姿笔挺如松。为首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面容刚毅,下颌线绷得很紧,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悦心斋的方向。

沈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认得那种眼神——是常年握刀、见过血的人才有的眼神,冷静,精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更让他在意的是,那男子腰间的令牌,与昨日官差的同款,只是上面的纹路更繁复,显然品级更高。

“秦校尉,您看这巷子里,倒真藏着个精致去处。” 旁边的随从低声笑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

被称作秦校尉的男子没笑,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在悦心斋的门匾上停了片刻,又扫过沈清欢,像在评估一件物品。那目光算不上敌意,却带着审视,让沈清欢浑身不自在。

“走了。” 秦校尉收回目光,转身往巷外走,步伐沉稳,没带起半点尘土。

随从们立刻跟上,脚步声整齐划一,很快消失在巷口的晨光里。

沈清欢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不知道那秦校尉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这人比昨日的官差更难缠。尤其是那双眼睛,像藏在暗处的狼,看似平静,实则早已锁定了猎物。

他正想转身回茶馆,眼角忽然瞥见墙根下缩着个影子。

那是个年轻女子,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裙,头发枯黄,脸上沾着泥,怀里紧紧抱着个破旧的蓝布包,身子蜷缩着,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沈清欢走近了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显然是饿了很久,或是受了伤。

“姑娘?” 沈清欢轻轻唤了一声。

女子猛地惊醒,抬头时眼里满是警惕,像受惊的小鹿。看清沈清欢的样子,见他穿着素净长衫,手里还握着扫帚,不像坏人,才慢慢放松了些,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沈清欢蹲下身,声音放得很柔,“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女子的眼圈忽然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怀里的蓝布包上:“我……我从南边来,想找活计,可钱被偷了,一路走到这里,实在撑不住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沈清欢听了半天才明白——她叫阿芸,是家里的二姐,下面有个九岁的弟弟和五岁的妹妹,上面还有个大姐,在家照顾年迈的父母和守寡的舅舅(舅舅的妻子早逝,一直未再娶,帮着大姐分担家事)。最让她牵挂的是大哥,三年前被征去当了兵,至今杳无音信,只知道是在汴梁附近,具体在哪支队伍、跟着谁,都不清楚。

“我想着来汴梁或许能找到大哥,哪怕找份活计,寄点钱回去也好……” 阿芸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可我找了三天,什么活计都没找到,钱也没了……”

沈清欢看着她怀里的蓝布包,包角露出半块干硬的窝头,心里忽然软了。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泊,那种无助和惶恐,他比谁都懂。

“先进来吧。” 他站起身,往茶馆的方向指了指,“我这里正好缺个帮忙的,管吃管住,每月给你些月钱,够你寄回家的。”

阿芸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好事:“真……真的吗?我什么都愿意做,洗碗扫地,挑水劈柴,我都能干!”

沈清欢笑了笑:“不用那么辛苦,帮我照看客人,做点简单的活计就好。”

他领着阿芸进了茶馆,先让她在后厨洗了脸,又端来热粥和桂花糕。阿芸显然饿极了,却没狼吞虎咽,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里满是感激。

“我叫沈清欢,是这家茶馆的掌柜。” 沈清欢坐在她对面,“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先留下吧。”

“谢谢沈掌柜!” 阿芸放下粥碗,对着沈清欢深深鞠了一躬,“您是好人,我一定好好干活!”

沈清欢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他抬头望去,见萧逸景骑着雪球,正往这边来,玄色劲装在晨光里闪着光,比往日多了几分利落。

“清欢!” 萧逸景翻身下马,推门进来,看到阿芸时愣了一下,“这位是?”

“她叫阿芸,从南边来,遇到些难处,我让她留下帮忙。” 沈清欢简单解释了几句,又对阿芸说,“这位是萧公子。”

阿芸连忙站起身,有些局促地低下头:“萧公子好。”

萧逸景打量了阿芸两眼,见她虽然狼狈,眼神却很亮,透着股韧劲,便点了点头:“清欢你倒是心善。” 他转向沈清欢,压低声音,“我爹那边我暂时压下去了,不过……” 他顿了顿,“我爹的心腹秦峰,最近好像在查你的事,你当心些。”

“秦峰?” 沈清欢心里一紧,“是不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眼神很利的校尉?”

“你见过他?” 萧逸景皱起眉。

“方才在巷口见过。” 沈清欢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萧逸景的脸色沉了下来:“秦峰这人,看着磊落,实则最会揣摩我爹的心思,手段也狠。他盯上你,怕是没好事。” 他握住沈清欢的手,“别怕,有我在。”

接下来的几日,竟出奇地平静。

阿芸学得很快,不过两日就把茶馆的活计摸得门清。她手脚麻利,见了客人总是笑眯眯的,沏茶的手艺虽不如沈清欢,却也像模像样。熟客们见悦心斋多了个伶俐的姑娘,都打趣沈清欢“终于有帮手了”,沈清欢只是笑笑,眼里的暖意却比往日更盛。

萧逸景依旧每日都来,有时是清晨,带着朝露的寒气,手里提着刚买的新鲜果子;有时是午后,阳光正好,便赖在琴案旁,看沈清欢做点心。

“你这梅花酥的酥皮怎么起的?” 萧逸景凑在旁边,鼻尖几乎要碰到案板,“我在家让厨子试过,总做不出你这层叠的样子。”

沈清欢笑着拍开他的手:“要先把黄油裹进面里,反复折叠,像叠被子一样,急不得。” 他拿起一块刚做好的生坯,塞进萧逸景嘴里,“尝尝?生的也能吃。”

萧逸景嚼着面团,含糊不清地说:“没烤的也好吃……” 面粉沾在他嘴角,像只偷吃的猫。沈清欢无奈,拿起帕子替他擦去,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阿芸在后厨洗碗,听着前堂的笑声,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公子——传闻里张扬跋扈的纨绔,在沈掌柜面前,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眼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傍晚客人散去后,三人常常坐在堂内喝茶。萧逸景讲他在马场的趣事,说哪匹马性子烈,哪匹通人性;沈清欢则说些江南的风土,说春天的茶园如何青翠,说夏夜的蝉鸣如何热闹;阿芸偶尔插几句家乡的事,说弟弟如何调皮,妹妹如何黏人,眼里满是憧憬。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三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灶上温着的米酒散发着甜香,琴案上的梅花酥还剩最后一块,被萧逸景抢去,却又分成两半,塞给沈清欢一半。

“你听,” 沈清欢忽然说,指尖落在琴弦上,弹出一串轻快的音符,“像不像阿芸说的,她家乡的溪流?”

“像!” 阿芸拍手笑道,“就是这样,哗啦啦的,夏天还能在里面摸鱼呢!”

萧逸景靠在椅背上,看着沈清欢专注的侧脸,听着阿芸爽朗的笑声,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家族的纷争,没有官差的骚扰,只有茶香、笑声,和身边这两个温暖的人。

他悄悄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放在沈清欢手边:“给你的。”

沈清欢打开一看,是支新的玉簪,羊脂白玉,簪头刻着朵完整的梅花,比上次那支更精致。他抬头看向萧逸景,眼里的惊讶还没褪去,就见对方别过脸,耳根微微发红:“上次那支断了,这个……这个更结实。”

沈清欢拿起玉簪,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玉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没说话,只是将玉簪小心地插进发髻,对着萧逸景笑了笑——那笑容比月光还软,比米酒还甜。

阿芸看着他们,悄悄退回了后厨。她知道,有些温暖是属于别人的,她能做的,就是守着这份安稳,好好干活,早日找到大哥,寄钱回家。

夜色渐深,萧逸景该回府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望——沈清欢站在月光里,发间的白玉梅轻轻晃动,像幅朦胧的画。

“明日我带两匹新茶来,” 萧逸景说,“听说你最近在研究新的冲泡法子。”

“好。” 沈清欢点头。

萧逸景翻身上马,走了很远,还能看见悦心斋的灯光,像颗不肯熄灭的星,亮在寂静的巷子里。他笑了笑,策马加快了速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日子,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而沈清欢站在门口,握着那支新的玉簪,看着萧逸景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回了堂内。阿芸已经睡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走到琴案前,看着那半块被萧逸景咬过的梅花酥,忽然笑了。

他知道,秦峰的阴影还在,父亲的怒火未消,江南的旧事也迟早会被揭开。可此刻,他只想珍惜眼前的温暖。

月光落在琴弦上,泛着淡淡的光。沈清欢坐下,指尖落下,琴声像流水,像蝉鸣,像此刻他心里,那片不肯散去的暖意。

愉快的日子,哪怕只有片刻,也值得好好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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