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岁生日这天,我买了一件很贵的西装,做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西装放在沙发,没来得及试,年幼的孙子突然哭闹。
喂奶,换尿布,把孩子哄睡,再把吐奶弄脏的衣服洗完…
等忙完回到客厅,那件崭新的西装已经穿在赵清洵的身上。
结婚三十年的妻子在一旁不住的夸赞。
还不忘吩咐我,
“厨房的碗还没刷。”
我盯着满地狼藉,突然出声,“我们离婚吧。”
她震惊起身,“离婚?就为了一件西装?”
“对,就为了一件西装。”
1.
楚文晴愕然一瞬,就无奈笑了,
“是因为清洵穿了你的西装吗?”
“好了,都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爱计较?”
她替我理了理额边的碎发,态度温柔到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快去做饭吧,你知道的,清洵有胃病的,不能受饿。”
坐在沙发上气质清冷的男人是赵清洵,楚文晴的竹马,也是她发小林婉的丈夫。
两人之间有段旧情,后来林婉早逝,楚文晴就将他接到家里照顾。
剪裁精致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气质清雅身形挺拔,一看就是保养极好。
我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常年劳作粗糙干裂的双手,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要离婚。”
女儿楚明雅听到动静走出来,满脸不耐烦。
“不就是一件西装,至于吗?”
她从兜里抽出几百块钱,扔到我面前,“就当我买你的,为了一件衣服置气,不够丢人的!”
赵清洵立刻起身,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细碎的光。
那是楚文晴曾送给她的礼物,理由是赵清洵丧妻多年,日子孤苦,她替赵清洵的亡妻送给他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可我和楚文晴结婚三十年,她从未送过我任何礼物。
他眼含歉意,“你没有工作,我以为你用不到这件西装,抱歉,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
得体的谈吐,价值不菲的衣着,佩戴的名表恰到好处。
楚明雅按着他的手安慰,“赵叔,不怪你,是我爸没事找事。”
桌上的荔枝是我买给自己的礼物,还没来得及吃,就只剩下一堆空壳。
楚明雅注意到我的目光,不耐烦道,“你明知道赵叔最爱吃荔枝,偏要和他争这一口吗?”
赵清洵最爱吃荔枝,每到这个季节,楚文晴总要驱车到隔壁市摘下最新鲜的那一串,亲自剥好,送到他面前。
轮到我时,就只剩下一堆荔枝皮。
赵清洵最爱吃的荔枝,结婚三十年,我从未尝过。
今年也不例外。
眼中渐渐蓄起了泪,我低头,脚下是一双堪称朴素的旧布鞋。
不好看,但胜在做家务方便。
楚家不缺钱,但从不请保姆。
理由是赵清洵不喜欢外人在家。
我刷碗,拖地,照顾孩子,累的腰都直不起的时候。
赵清洵在楚文晴的陪同下,跳舞,练字,两人同为大学教授,日子过得清闲又优雅。
我站在他们身边,活像他们的保姆。
门铃声响起,是我给自己买的生日蛋糕到了。
小小的草莓蛋糕上面点缀着几颗草莓,带着两个娃娃型的小玩偶。
楚明雅一拍脑袋,懊悔道,“你看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等着,我去拿。”
死寂的心底再次泛起涟漪,我以为,她们记起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在这一刻,楚明雅所有的不好都被我抛之脑后。
最起码,她记得我的生日,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这就够了。
楚明雅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件包装精致的男士名表。
我下意识伸手。
下一秒,楚明雅和我擦肩而过,将名表戴到赵清洵的手上。
“赵叔,恭喜你成功加入作协,多年夙愿终于实现!”
所有的喜悦和激动在这一刻成了笑话。
楚文晴也笑得神秘,“我也准备了礼物,猜猜是什么。”
不用想,也是送给赵清洵的。
心底那丝隐秘的期望破灭,我看到楚文晴从身后拿出一串钥匙和房本,
“天府一号的别墅,属于你自己的房子。”
“喜欢吗?”
天府一号,A城的高端房产,一栋别墅少说也要几百万。
楚文晴是清北教授,工资虽然不低,但也算不上顶尖富豪。
这套别墅,估计花光了她毕生积蓄。
就连赵清洵都感动落泪,“文晴,谢谢你。”
“林婉姐走得早,我和明雅,就是你的亲人。”
“是啊赵叔,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看着相拥的三人,心底彻底凝结成冰。
感动过后,楚明雅主动揽起分蛋糕的任务,两块带着小人的蛋糕,一块给了楚文晴,一块给了赵清洵。
他还不忘向我解释,“爸,今天是赵叔大喜的日子,你别多心。”
可赵清洵只是尝了一口,就皱眉,“味道甜腻,造型…”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粉红色的草莓蛋糕,轻轻吐出一句,“庸俗。”
楚明雅立刻向我投来责怪的眼神,“爸,你明知道赵叔不喜欢这样艳俗的颜色…”
“算了,赵叔,我再给你订一个。”
楚明雅选购的蛋糕很快送到。
黑天鹅的造型,醇香的口感,味道比我的那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甜腻的奶油在舌尖萦绕,莫名有些发涩。
眼泪毫无征兆落下。
楚明雅立刻不满,“爸,今天是赵叔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别扫兴啊。”
“不就是一件西装吗?我再给你买不就行了?”
我擦干眼泪,将最后一口蛋糕咽下。
“不用了。”
“今天是我五十六岁的生日。”
“谢谢你的蛋糕。”
——
空气有一瞬的凝结。
楚文晴母女二人对视一眼,“这…你又没说,我们也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啊。”
赵清洵也从未提起过。
可他每年的生日,总是礼物惊喜不断。
年幼的小孙子被吵醒,哭闹声不断。
楚明雅皱眉,催促我,
“爸,小辰醒了,你快去哄哄。”
我起身,没去哄孙子,而是回卧室,收拾起东西。
简单的洗漱用品,两身衣服……
我的东西不多,就连一个行李箱都没能塞满。
到最后,我望着悬挂在床头的那副字迹。
那里原本挂着我和楚文晴的婚纱照。
后来不知何时起,就换成了赵清洵亲笔写下的这副字迹。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每每到了深夜,楚文晴总爱盯着这幅字出神。
身后脚步声响起,是楚文晴。
她看着我拎着的行李箱皱眉,声音无奈,“还在生气吗?”
见我不说话,她抱住我的腰,将头埋进我的胸膛,“我们三十年的婚姻,你舍得吗?”
“小辰还那么小,需要你照料,清洵身体不好,家里还需要你操劳,明川,他们都离不开你。”
“…我也是。”
是,她离不开我。
可她不爱我。
我突然想起初见时的楚文晴。
书香世家出身,从小就成绩优异,大学考上清北,后来顺利留校做了教授。
家境好,容貌好,能力出众,性格温柔。
可这样优秀的人,却偏偏嫁给了我。
一个高中辍学,在饭店打工的男人。
人人都说我高攀她,配不上她。
所以结婚三十年,我做小伏低,将她奉为天神,不敢有丝毫违逆。
她一句想要打拼事业,我毫不犹豫,辞掉工作,做了三十年的家庭主夫。
走到这一步,谈不上怨恨。
我只是累了。
“我高攀娶了你,兢兢业业伺候你三十年,我累了,也受够了。”
我拎起行李箱,路过客厅时,听到赵清洵不安的声音,“是不是我住在这里你爸不高兴…明雅,要不我还是走吧。”
楚明雅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安慰赵清洵,
“没事的赵叔,我爸他就是个家庭主夫,一天到晚就爱胡思乱想,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这是楚家人的房子,只要有我在一天,谁都不能赶你走。”
女人身形挺拔,眼中带着傲然。
她长大了,早已不是伏在我背上喊爸爸的懵懂幼童。
她是名校毕业,创业成立游戏公司,事业一帆风顺,出去还要被尊称一声楚总的楚明雅。
如今的她,确实有底气说这话。
不再犹豫,我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
——
我让律师拟了一份离婚协议,寄给楚文晴。
十分钟后,楚文晴的电话打来。
我接通,轻声开口,“婚内财产,我要三成。”
三十年的婚姻里,楚文晴是赚钱的主力。
但我负责家庭琐事,衣食起居,也不是毫无付出。
只要三成,这个要求不过分。
电话里,我声音平静,那头却始终沉默。
“明川,我不同意离婚。”
过了许久,她开口,嗓音沙哑。
“你离开的这三天里,家里乱糟糟的一片。”
“没人做饭,孩子没人看,夜里哭闹着要找你,嗓子都哭哑了。”
楚辰刚刚三岁,出生时正逢楚明雅和丈夫感情破裂而离婚,后来楚明雅一头扎进公司,孩子就一直是我在带。
听到他受委屈,我心里也不好受。
可听到楚文晴下一句话,就让我硬下心肠。
“我们都习惯了你的存在。”
“明川,你回来吧。”
这哪里是离不开我。
这是离不开一个免费又好用的保姆。
“离婚的事情我会让律师和你交涉,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法庭见。”
利落挂断电话,我联系了一个老年旅游团,出发时间就在明天。
旅游回来已是一个月后。
楚文晴还是不同意离婚。
我并不在意。
到了这个年纪,婚姻对我的束缚也就那样。
月初是楚老夫人的八十岁寿宴,在五星级酒店举行。
老夫人对我一向不错,不想让她伤心,寿宴这日我如约而至。
楚文晴也在。
看到我出现,她急忙迎上来。
“明川!”
“你去了哪里,我和明雅一直联系不上你,都快急疯了!”
我看着她眼底的青紫,突然问他,
“楚文晴,你当年为什么嫁给我。”
问出口的瞬间,我忍不住笑。
旅游果然是放松心情的最佳方案。
潇洒了一个月,再面对楚文晴时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就连我一直回避不愿提及的话题。
也能毫无情绪的脱口而出。
“因为我没学历,没家世,脾气好,又温顺。”
“你嫁不了心爱的赵清洵,所以就嫁给了好拿捏的我,对吗?”
她下意识躲避我的目光,又在片刻后愤怒出声,“我和林婉是多年好友,她死前把清洵交付给我,我是出于朋友情谊照顾清洵!你凭什么污蔑我们!”
“可你从未喊过他姐夫。”
楚文晴唤他清洵,楚明雅喊他赵叔。
“楚文晴,你爱他。”
我看着她煞白的脸色,终于释然。
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婚姻,有什么好计较的。
再回去时,寿宴已经开始。
楚老太太对着我招手,“明川,过来,坐我旁边。”
我闭口不提和楚文晴的冲突,笑着在她身旁落座。
她是整个楚家唯一对我好的人,今天是她的寿宴,我不想让她伤心。
可她像是察觉到我和楚文晴之间的暗流涌动,突然将手腕上的祖母绿扳指褪下,戴到我的手上。
楚明雅见状立刻劝阻,
“妈,这是楚家的传家玉饰,意义贵重,明川在家里还要带孩子做家务,不适合戴玉饰。”
楚明雅也搭话,“是啊奶奶,赵叔有文化有内涵,他才配得上这个扳指。”
可老太太不吃这一套。
“明川照顾我这么多年,为这个家操心劳累,这玉饰是他应得的。”
老太太头也不抬,不顾我的拒绝,强硬戴在我的手上。
“我老了,可这个家,我还能做主!”
说话间,桌子突然摇晃,墙体出现裂痕,是地震!
楚文晴和楚明雅面色一变,下意识朝我奔来。
可在听到赵清洵的痛呼声后,她们又生生止住脚步,转身冲向赵清洵。
我离大门不远,原本能直接离开,可想起老太太腿脚不好,我咬牙,转身背起她朝门外冲去。
装饰华丽的吊灯纷纷坠落,在此时成了致命的武器,冲出宴会厅的前一秒,右腿被铁丝划伤,瞬间血流不止。
我忍着疼,一瘸一拐将老太太送到刚刚搭建的安全帐篷里,就被突然出现的楚文晴拽住手腕。
“清洵大动脉破裂需要输血,只有你的血型匹配,快跟我走!”
她不顾我的反抗,一路将我拖拽到医院,右腿的伤口在挣扎中撕裂出血,鲜血染红了整条裤腿。
“护士!我把人带到了,快给他抽血救清洵!”
她强行将我带到护士站,护士拿着针管,却没有直接抽血,而是问我,
“这位先生,请问你同意给42床患者赵清洵输血吗?”
“他同意…”
“我不同意!”
我终于甩开楚明雅的手。
“楚文晴!这是法治社会!”
“只要我不同意,你没有资格强迫任何人输血。”
啪。
一声脆响,就听到楚文晴愤怒的声音,“人命关天!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洛明川,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楚文晴第一次对我动手。
我捂着被打得红肿的右脸,心中却意外的平静。
“想让我救赵清洵,可以。”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在楚文晴怔愣的眼神中,我将离婚协议推向她。
“婚内财产全部归我,包括天府一号的别墅。”
“离婚,你,净身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