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室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日式庭院，枯山水在白砂上划出冷寂的波纹。室内却如同蒸笼，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咸涩和镇痛膏药的辛辣。吴所谓整个人悬在平行杠上，像一具被抽掉筋骨的提线木偶，仅凭双臂的力量艰难地拖动毫无知觉的下肢。
“左腿……抬高十五度……” 复健师的声音冷静到近乎残酷。
吴所谓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后背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更可怕的是腰部以下那片令人窒息的麻木——坠灯砸断的不仅是脊椎骨，还有连接下肢的神经丛。三天前的肌电图报告像判决书：「L1-L3神经根严重损伤，运动功能恢复概率低于30%。」
汗水浸透了他的运动背心，滴落在冰冷的不锈钢杠上。镜子里映出他苍白扭曲的脸，和身后池骋沉默的身影。那人靠在墙边，指间夹着未点燃的烟，目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精准地切割着他每一次失败的挣扎。
“够了。” 池骋突然出声。复健师如蒙大赦般退开。
吴所谓脱力地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抠着地板，指节泛白。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一个站不起来的演员，还谈什么复仇？谈什么共犯？
“这就认输了？” 池骋踱步到他面前，阴影笼罩下来。他蹲下身，冰凉的指尖猝然按在吴所谓后腰一处穴位上！
“呃啊——！” 钻心的酸麻如同高压电流窜遍全身！吴所谓痛得蜷缩起来，却被池骋铁钳般的手按住肩膀。
“督脉命门穴，通脊柱，主下肢。” 池骋的声音毫无波澜，指尖却灌注了可怕的力道，在穴位上反复揉压碾磨。那手法不似治疗，更像酷刑！剧痛混合着奇异的灼热感在麻木的神经末梢炸开，吴所谓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疼……比死好。” 池骋俯身，呼吸喷在他汗湿的颈侧，“至少证明，你的神经还没死透。” 他忽然低头，齿尖精准地叼住吴所谓后颈另一处穴位（风池穴）！湿热的刺痛与之前的剧痛交织，激得吴所谓浑身剧颤！
“这叫‘蛇吻刺穴’。” 池骋松开齿关，看着那处迅速泛红的皮肤，“缅甸捕蛇人用来唤醒冬眠毒蛇的土法。” 他冰冷的指尖抹去渗出的血珠，“我的蛇，不准死。”
***
深夜的病房被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统治。吴所谓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沉，后背残留着池骋“治疗”后的灼痛和齿痕的刺痛。护士悄无声息地进来更换营养液袋。透明的液体顺着滴管流入静脉，带来一丝冰凉。
一小时后，麻痹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先是舌尖发木，接着手指僵硬，呼吸肌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吴所谓猛地睁眼，想按呼叫铃，手臂却沉重如铅。视野开始模糊，监护仪的心跳曲线陡然变得狂乱——不是升高，而是危险的、断崖式的下跌！
“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死亡的阴影瞬间扼住咽喉。
病房门被轰然撞开！池骋像一道黑色的飓风卷到床边，目光扫过监护仪的异常数据和吴所谓青紫的嘴唇，瞳孔骤缩。他一把扯掉营养液管，指尖沾了点滴管口的残留液放在鼻尖一嗅，脸色瞬间冰寒！
“河豚毒素衍生物……神经麻痹剂！” 他对着微型耳麦低吼，“封锁医院！接触过营养液的所有人控制起来！” 同时抽出随身携带的强心针剂扎进吴所谓心口！
药物推入，心跳曲线挣扎着爬升了一瞬，又迅速滑落。吴所谓意识漂浮在黑暗边缘，模糊看见池骋拿起另一支注射剂——一支泛着诡异幽蓝光泽的血清。他撕开吴所谓的衣襟，针尖对准心脏位置，却在刺入前猛地顿住。
“来不及了……” 他盯着吴所谓急速扩散的瞳孔，突然仰头将整管血清灌进自己口中！下一秒，他捏住吴所谓下颌迫使他张开嘴，俯身狠狠堵了上去！
温热的、带着铁锈苦味的液体被强硬地渡入口腔，顺着喉管滑下。池骋的舌头顶开他僵硬的齿关，确保每一滴药液都被吞咽。那动作毫无狎昵，只有冰冷的、高效的、从死神手里抢命的决绝。苦涩的血清混着池骋唇舌间淡淡的烟草味，成为吴所谓濒死意识里唯一的锚点。
药效如烈火燎原。剧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吴所谓痉挛着弓起身，又被池骋死死按回床上。监护仪的警报声、纷乱的脚步声、池骋压抑的低吼“撑住！”……所有声音都扭曲成遥远的噪音。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他只感受到池骋紧紧抓着他的手，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
再次醒来时，吴所谓发现自己躺在移动ICU病床上，正被秘密转移至池骋名下的私人疗养院。窗外景色飞掠，池骋坐在旁边，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正用平板审阅一份毒理报告。
“营养液在药房被调包，监控被覆盖，经手护士失踪。” 池骋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毒素是实验室级别的TTX改良剂，微量致死，能在体内快速代谢。唯一的线索……” 他将平板转向吴所谓，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营养液袋的标签角落，印着一个极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烫金徽章：盘绕的双头蛇。
池家的族徽。
吴所谓闭了闭眼，喉咙因插管灼痛难忍。池骋的父亲，那个藏在幕后的魔鬼，终于直接出手了。不是杀池骋，而是先碾死他这只“碍眼的虫子”。
“他急了。” 池骋关掉平板，指尖划过吴所谓手腕上因挣扎留下的瘀痕，“因为你手里的录像，和我把你当成软肋的事实。” 他俯身，目光如淬毒的匕首，“所以，我们给他演场大戏。”
一份新的计划书投影在车顶。标题触目惊心：《涅槃慈善夜——瘫痪影人的重生之泪》。
***
七天后，半岛酒店宴会厅再次名流云集。“涅槃慈善夜”巨大的LOGO下，轮椅上的吴所谓成为全场焦点。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礼服，膝上搭着薄毯，面容苍白却平静，像一个易碎的琉璃艺术品。只有池骋知道，毯子下他的双腿因复健和神经痛正微微痉挛。
池骋推着轮椅，姿态是精心设计过的、带着保护欲的亲密。闪光灯如潮水般涌来，记者尖锐的提问刺破空气：
“吴先生，传闻您永久瘫痪是否属实？”
“池总，寰亚近期股价暴跌是否与您专注照顾吴先生有关？”
“岳悦指控您二位合谋陷害她，您如何回应？”
池骋一概无视。他弯腰替吴所谓调整膝上的薄毯，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吴所谓大腿外侧——那里藏着微型信号发射器。吴所谓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
拍卖环节开始。当池骋捐出的那套点翠头面（第三章拍品）再次登场时，池震霆竟亲自到场！中年男人穿着中式长衫，拄着沉香木手杖，笑容儒雅温厚，与屏幕上播放的慈善家形象完美契合。他在雷鸣掌声中走向展台，目光扫过轮椅上的吴所谓，带着一丝悲悯的叹息。
“犬子无状，累及吴先生至此，池某惭愧。” 他对着麦克风，声音沉痛，“今日，我愿为‘脊椎神经修复基金会’追加五千万捐款，愿吴先生……” 他走向吴所谓，伸出手似乎要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
就在他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
吴所谓膝上的薄毯突然滑落！池震霆的手僵在半空，全场目光聚焦在吴所谓暴露在外的、毫无知觉的双腿上。一片死寂中，吴所谓缓缓抬头，脸上不再是脆弱，而是淬了冰的、演员精心打磨的绝望与控诉！
“池先生的善心，” 他的声音通过隐藏麦克风响彻全场，带着破碎的颤音，“能买回我的腿吗？” 他猛地抬手，指向身后巨大的LED屏幕！“还是能买回这个？！”
屏幕应声亮起！
不是任何慈善宣传片，而是那段被池骋严密封锁的“弑母录像”的音频片段！背景音是蛇类痛苦的嘶嘶声和剪刀刺入血肉的闷响，夹杂着少年崩溃的呜咽，以及一个冷酷的、经过变声处理的男声：
「……杀了它，你才是我的儿子。否则，你就和那蛇妖一样，是池家的耻辱……」
“啊——！” 现场名媛的尖叫划破死寂！记者疯了般冲向池震霆！闪光灯如同爆裂的白色闪电，将池震霆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扭曲的暴怒照得无所遁形！
池骋在混乱中一把将吴所谓护进怀里，挡住飞溅的香槟和推搡的人群。他低头，嘴唇贴在吴所谓汗湿的鬓角，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灼人的热度：“演得好。现在……”
他抱着吴所谓的手臂猛然收紧，目光如利箭射向被保镖团团围住、正歇斯底里咆哮的池震霆：
“……该收网了。”
轮椅倾倒在红毯上，吴所谓被池骋打横抱起。他紧闭双眼，脸埋在池骋颈窝，扮演着受惊过度的受害者。只有紧贴着池骋胸膛的掌心，感受到对方心脏同样狂野的搏动，以及自己后腰池骋手掌覆盖下——那枚微型引爆器的坚硬轮廓。
毒饵已吞，伪装已碎。地狱的大门，在池震霆崩塌的人设碎片中，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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