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芸娘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门外张婶的催促。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深处因烙印灼痛而泛起的腥甜,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显得自然些,然后拉开了门。
“张婶,麻烦你了,还特意……”笙娘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感激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侧身让开门口。
张婶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碗,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芸娘脸上扫过。那关切的笑容在看到芸娘毫无血色的嘴唇和浓重乌青的眼圈时,微微凝固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
“哎呀笙娘,你这脸色……怎么比前几天还差了?”张婶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就往屋里走,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客厅。她的视线落在芸娘额角那道被湿发半遮半掩的深色疤痕上,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一顿。
“没事……就是……就是那天摔得有点重,身子虚,还没缓过来……”芸娘连忙解释,下意识地抬手将额角的碎发往疤痕上拨了拨。
“摔跤?我瞅瞅,摔哪儿了?严不严重?”张婶放下姜汤碗,动作极其“自然”地就伸出手,作势要去撩芸娘额角的头发,“别是磕破头了吧?那可不是小事!”
芸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本能地想后退,但脚下如同灌了铅,体内的烙印更是在这紧张刺激下猛地一灼!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妈妈!”刚从卫生间跑出来的王默,恰好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一声,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张开小小的手臂,用力地挡在了芸娘身前,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张婶,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小兽护崽般的凶狠:“不许碰我妈妈!妈妈头上的伤……伤还没好!碰了会痛!”
王默的突然出现和激烈的反应,让张婶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看着眼前这个平时乖巧安静的小姑娘,此刻却像只炸毛的小猫,眼神里的敌意和恐惧毫不掩饰。再看看芸娘那摇摇欲坠、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张婶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被冒犯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印证了某种猜测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哎哟,默默,你这孩子……”张婶讪讪地收回手,语气带着点尴尬和无奈,“张婶是担心你妈妈!怕她摔坏了脑袋!你看你妈妈这脸色,白得吓人……”
芸娘强压下眩晕和剧痛,一只手扶住门框支撑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按在王默紧绷的小肩膀上,将她往自己身后拢了拢,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张婶,真没事……就是磕了一下,有点肿,没破皮,就是看着吓人。默默……默默是吓着了,小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她喘息着,声音越来越低,“就是……就是最近总有点头晕……没什么力气……”
张婶看着芸娘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再看看王默那充满戒备的眼神,心里那点探根究底的劲头也消了大半,转而变成一种真实的担忧。
“头晕没力气?这可不是小事!芸娘,听婶一句劝,赶紧去医院瞧瞧!可别是摔出脑震荡什么的!”张婶的语气真切了许多,“你看你一个人带着默默多不容易,要是你倒下了,孩子可怎么办?”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依旧死死挡在妈妈身前的王默。
“嗯……我知道……等好点了……就去……”芸娘含糊地应着,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煎熬的对话。
张婶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有事一定喊她之类的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门一关上,笙娘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被抽空。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烙印的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
“妈妈!”王默立刻蹲下来,小手紧张地拍着妈妈的背,小脸上满是惊慌,“妈妈不怕!坏人走了!默默保护你!”她学着张婶的话,焦急地说:“妈妈我们去医院!让医生打跑坏东西!”
芸娘艰难地止住咳嗽,抬起头,脸色灰败得吓人。她看着女儿满是泪痕的小脸,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气若游丝:“不……不能去……医院……治不了……”她体内的“坏东西”,根本就不是现代医学能理解的范畴。
王默看着妈妈痛苦的样子,小嘴一瘪,眼泪又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又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静心……凝神……莲花生……”小手不停地拍抚着妈妈的后背,希望能像之前一样,让妈妈“好一点”。
然而,这一次,似乎收效甚微。烙印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啃噬着她的生命力。更糟糕的是,她感觉自己的骨头深处,都开始隐隐透出一种冰冷的酸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从内部瓦解她的支撑。
王默看着妈妈越来越差的脸色,心里又急又怕。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在墙上那可怕的“画”里看到的“小金点”!那个小金点出现的时候,她好像就没那么晕了!那……那个小金点能不能帮妈妈?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划破了她心中的恐惧迷雾。
傍晚,当墙壁再次扭曲,那幅燃烧蠕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道痕图如期出现在墙上时,王默虽然依旧害怕得手心冒汗,但眼神里却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执拗的探寻!
“看!”
“三十息!”
冰冷的声音下达了更残酷的命令。
王默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死盯住图案中心。她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现小金点的位置——大概在图案偏右上方的地方。她的大眼睛飞快地在那些混乱的线条中扫视、搜寻!
眩晕感、灼烧感、精神冲击如潮水般再次涌来!脑海中的毒蛇幻象更加狰狞!但王默咬紧了牙关,小拳头攥得死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小金点!找到它!它一定能帮妈妈!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比昨天更加煎熬。十秒……十五秒……王默感觉自己的小脑袋快要裂开了,视线开始模糊。
二十秒!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找到了!
在图案右上角,几条如同狂蟒般纠缠扭动的暗红道痕缝隙里,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如同黑暗中挣扎的萤火,倏地一闪!
就是它!
王默心中狂喜,所有的精神瞬间聚焦于那一点微弱的金光!她不再试图“看清”周围混乱的线条,而是将全部的意念,像一只无形的小手,笨拙地、拼命地朝着那点金光“抓”去!
“静心……凝神……莲花生……”她心底无声地呐喊,仿佛那九个字是驱动意念小手的咒语!
就在她的意念触碰到那点金光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凉纯净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顺着她意念的牵引,逆流而上,瞬间拂过她因过度集中而灼痛的脑海!
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传来!眼前的眩晕和脑海中的幻象如同被清风吹散的薄雾,瞬间减轻了大半!那狂暴的道痕图案在她眼中,似乎都变得……清晰和“安静”了一丝?
二十五秒……二十八秒……三十秒!
时间到!
墙上的道痕图案光芒闪烁了一下,缓缓消散。
王默没有像昨天那样瘫倒。她虽然依旧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汗,呼吸急促,但那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和激动!她成功了!三十息!而且……她好像真的“抓”到了那个小金点带来的一丝清凉!
“妈妈!妈妈!”她顾不上疲惫,转身就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妈妈。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化为更深的恐惧!
笙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在沙发上。她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痉挛着。更让王默魂飞魄散的是——在妈妈捂嘴咳嗽的指缝间,赫然沾染着刺目的、暗红色的血渍!几滴殷红的血珠,溅落在冰冷的地板瓷砖上,如同点点凋零的梅花。
“咳咳……咳咳咳……”笙娘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脸色灰败得如同金纸。她体内的烙印如同失控的熔炉,疯狂地灼烧着她的脏腑。而更深处,那股源自骨髓的冰冷酸痛,正无情地侵蚀着她的生机。
“妈——妈——!”王默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了过去,小小的手颤抖着想去擦妈妈嘴角的血,却沾了满手的猩红。那温热粘稠的触感,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她的灵魂。
“坏东西……坏东西咬破妈妈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她刚刚发现的“小金点”带来的微末喜悦。那个小金点……根本没有用!妈妈……妈妈要死了吗?
冰冷的绝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扼住了五岁孩童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