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为了让红女士看不出破绽，宋念被迫借住在张家。
新婚第一夜，偌大的卧室，不知何时门上贴了张红纸剪的窗花，本该被这喜气染得暖洋洋的空间，却透着几分疏离。两人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睡衣，坐在床头，面面相觑了很久。
张真源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张真源我不乐意行夫妻之实，你以后也可以睡在医院
宋念早该有心理准备，毕竟她也视这场婚姻为对抗父母的牺牲品。
她执着地希望那对舍弃她的男女看到，她过得很好、很坚强，有一个部队上尉军衔的丈夫和“美满”的家庭。
宋念好，我以后会调夜班
宋念语气没松半分，心脏却抽搐着疼，像顽固的旧疾，一路疼到了天亮。
若周末红女士要去宋瑾的茶馆听评弹，总会拉上宋念，点她最喜欢的《四季歌》。红女士爱喝洞庭碧螺春，嗑完一叠葵瓜子后，就给张真源打电话：
龙套不是听阿衍说你今天休假？人在哪？
宋念端起瓷杯，呼吸间看着茶汤泛起涟漪，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嗓音，依旧带着几分冷戾：
张真源居家办公
龙套限你十分钟，开车来宋阿姨茶馆
红女士骤然心情大好，补充道：
龙套我给你和念儿，还有宋阿姨包了两只船
正值旅游淡季，苏州城重归市井悠闲。
巷口小铺里，仍有起早盘核桃的阿爹；琵琶琴音悠扬，飘荡在潋滟的水光山色间。吃过午饭，红女士和宋瑾乘一只船，张真源和宋念乘另一只。宋瑾道别时客气道：
龙套辛苦真源照顾念儿啦
张真源侧头瞥了眼宋念，心头莫名一紧。
这人哪需要照顾？有了家说不回就不回，执拗得要命。
这话他只敢藏在心里。
宋念穿了件紧致的白色连衣裙，耳后的抓夹上还缀着朵重瓣茉莉。
张真源上船吧
张真源缓缓开口，终究没学会绅士地牵她一把。
他们坐的是江淮一带的摇橹船，穿梭在黛瓦白墙间，宋念的目光总被檐角挂着的红灯笼吸引。她心里暗暗可惜，今天天色放晴，没能体验到江南烟笼人家的朦胧景致。
穿过一架石板桥，船娘从容摇桨，张真源皱着眉，神情平淡地付了钱，让船娘唱段小调。“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熟悉的《秦淮景》响起，宋念抬眸，竟动情地吟起诗来：
宋念君到姑苏见一
她胸口的红玛瑙珠滚了出来，张真源不自觉对上她沉醉的眼睛。
张真源人家尽枕河
宋念人家尽枕河
一桨划过，一池碧水碎成粼粼波光，张真源和宋念竟异口同声对出下句。宋念双颊微微鼓起，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人间的气氛才算缓和。
那天，宋念说了很多话，或许是江南风景作祟，又或许是眼前人，本就和她想象的不同。她回忆起小时候读诗词，与拙政园的花鸟作伴，常常沉醉不知归路；后来学医、工作，好像所有事都在情绪驱使下，不受控地发生。
她猛然觉得自己不算清醒，做不到“渺沧海之一粟”的豁达，做不到充耳不闻的释然，所以才执着地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
想到这里，她眼中蒙上一层水汽，鼻尖泛红，藏着道不明的委屈。
张真源宋念
张真源难得当一回温顺的听众。
张真源我觉得你很勇敢
宋念谢谢你的夸奖
她用手指抹掉泪花，嗤嗤笑道：
宋念我也觉得
一轮橙红落日从楼宇缝隙中漏出，张真源回头，伸手想扶她上岸。
在摇晃的船板上，他终于近距离看清了宋念的五官：眉如柳叶，眼如杏核，唇不薄，圆润饱满，微微露齿时泛着樱桃般的红，竟让他生出上前咬一口的念头。
他们的手，在晚霞光影里欲触又弹开，两人各怀心事对视，心里都泛着淡淡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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