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严浩翔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他话变得很少,宋念就陪他站在水槽边,安静了一会儿才问他是不是还在难过。严浩翔诚实地说“不知道”。
严浩翔那张碟,你想听听看吗?
严浩翔突然抬起头问。
他们一起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打开电脑,把光盘塞进主机凹槽。
严浩翔最初想录首自己写的歌
严浩翔说。
严浩翔是我来凤凰城后的第一个冬天,无事可做时看了《一个明星的诞生》
严浩翔其实我不太喜欢这电影,可里面的旋律总在我耳朵里转,过了好多天也没停下
严浩翔当时我被公司失约折磨得太累,已经强烈意识到,或许这辈子都成不了歌手
严浩翔这种凌迟般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消磨我的意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严浩翔所以想趁美梦落空前,给自己留点什么
严浩翔我租了间很小的录音棚,把自己灌得烂醉,还没唱到副歌,就哭得歇斯底里
歌声从音响里缓缓流出,果然是《Always Remember Us This Way》。
严浩翔用手支着脸,目光拂过宋念的眼睛又轻轻移开,里面装着无尽的哀伤:
严浩翔我像要去赴一场世上最悲恸的葬礼,而这场葬礼,是为了祭奠我自己
宋念一句话也没说,眼前仿佛能看见严浩翔描述的那个“黑色的梦”。
严浩翔录完后我特傻地跟自己约定,下次再听这张碟,一定要出人头地
严浩翔勾起嘴角,露出抹自嘲的笑。
严浩翔我要站在最耀眼的地方,有一束独属于我的光
严浩翔要写很多脍炙人口的歌,能让人感动,也能跟着合唱
严浩翔到时候大家不用挥荧光棒,手机电筒汇在一起就能点亮整座体育场
严浩翔我希望欢呼声能撼动地面,如果头顶最高处是天空,那就用尖叫声冲破它
音响里,过去严浩翔的声音略带失真,唱着“我不愿只成为一段回忆”。如今听来,竟像种玄妙的隐喻——雨天、晴天都走过了,时间于他而言,像是软体动物披上螃蟹的外衣,在原地等待迁徙。
灯下的光斑填满了房间里沉寂的缝隙,宋念盯着他好看的眼睛、因倾诉而涨红的脸,在最后一个音符溜走前,按下了暂停键:
宋念其实你依然能做到,只要你愿意
她的眼瞳中有光闪过,漆黑中像刹那闪烁的流星。这突如其来的坦诚让严浩翔心虚,看见宋念认真的样子,他想装开玩笑般摇摇头,却被宋念低下头,追着他的视线重复:
宋念你怕什么呢?
宋念不被认可又怎样?
宋念我不信以你的能力,会比现在过得更糟,你完全可以去争取啊
宋念就算失败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我陪着你一起呢
宋念的语气松弛,却满是豪情壮志,握着拳头的样子,和刚来凤凰城时比,像脱胎换骨的两个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很像——道理都懂,却总需要从对方口中听到,才更有信服力。
揭开过往从不是易事,严浩翔破天荒第一次没多想,做好了决定,点点头轻笑:
严浩翔那就再试试看吧
赤诚的红霞漫过地平线,掀开了新的夜晚。
那就让往事如烟,被风吹尽吧——没有退路的人,灵魂也会变得很轻。
抱着“一无所有也要前进”的念头,便无所顾忌,剩下的只有勇气。
来凤凰城之前,若你问宋念“一天能做什么”,她或许会回答:看完四十本漫画书、通关两款单机游戏,或是从家步行到汉江吃碗拉面,再去狎鸥亭逛逛。若问的是严浩翔,答案更简单:工作,以及睡眠。
时间终究来到了最后一天。
宋念再度掀开超大号行李箱,归程的包袱比来时轻了许多——除了降落后要换的厚衣服,衬衫和短袖全留了下来,唯一带走的,只有塞多纳的石头和严浩翔的碟片。
或许是心里演练过太多次分别,或许是莫名相信“不久后肯定能再见”,在倒计时的二十四个小时里,宋念没有太多惆怅。
凤凰城承载了他们太多眼泪,现在她只想尽可能多留些温暖的回忆。
严浩翔留这么多衣服,你是想当空中飞人还是给我穿?
见宋念要合行李箱,坐在一旁的严浩翔幽幽开口。嘴上虽挑刺,却还是帮忙一件件叠好,抬头就看见宋念龇着牙傻乐,觉得有点无语,随手挑出件草绿色印着大卡通的T恤:
严浩翔你多大了还穿这么幼稚
宋念接住:
宋念那你回国给我带回来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严浩翔的目光沉沉的,像浮着团吹不散的云——一定是昨晚给唱片公司写邮件投Demo熬夜太迟,现在才会酸了眼睛。
他低下头没说话,端着杯子转身进了厨房,看见水槽干净整洁,洗碗布端正摆在清洁剂旁边;打开冰箱,每个格子都塞得满满当当,像按了神奇的开关。
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压抑许久的情绪快要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