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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徵宫,百草阁。
今日的百草阁,气氛格外不同。浓郁的药香中,似乎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的兰香。巨大的丹炉区域被清理出来,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桌案。桌案上,除了那卷摊开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神农药典》残卷,还精心摆放着几样罕见的药材标本和一炉袅袅升起的凝神香。
宫远徵一身墨色银纹的常服,端坐于主位。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毒烟后遗症未完全消退),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他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玉质的药瓶——里面,正是那三颗粉白色的“浮生一梦”。
冷泉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侍立在他身后阴影处,气息内敛,却如同一柄出鞘半寸的利刃。
林晚则站在宫远徵侧后方稍远的位置,如同一个安静的背景板。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药师袍,低眉垂目,但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她知道,今天自己是这局中最重要的棋子,也是最危险的祭品。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任何可能的变故。
时间一点点流逝。凝神香的烟雾笔直上升,如同凝固的时间。
终于,门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上官浅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锦长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轻纱罩衫,乌发如云,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绾住。脸上略施粉黛,更显清丽脱俗,如同空谷幽兰。她莲步轻移,姿态优雅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仿佛真的只是来赴一场风雅的药典之约。
“远徵少爷。” 上官浅盈盈一拜,声音如同清泉击石,“浅儿来迟,让少爷久等了。”
“无妨。” 宫远徵抬了抬手,脸上也挤出一丝难得的、堪称“温和”的笑意,“上官姑娘请坐。药典在此,请姑娘品鉴。”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谢少爷。” 上官浅依言坐下,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神农药典》残卷上,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艳和痴迷,“果然是旷世奇书!这字迹,这药方……当真是玄奥莫测!” 她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古老的卷轴,神情专注而投入。
宫远徵看着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装!继续装!他端起手边一杯早已备好的清茶,轻轻啜了一口:“姑娘喜欢便好。此卷中记载的‘九转还魂丹’线索,尤为珍贵,只是晦涩难懂,不知姑娘可有所得?”
“九转还魂丹?” 上官浅抬起眼,清澈的眸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求知欲,“浅儿愚钝,只觉其理玄奥,涉及阴阳五行、气血本源之转化,非浅儿所能参透。远徵少爷学究天人,想必已有心得?”
她巧妙地将话题抛回给宫远徵,姿态谦卑,眼神却如同最纯净的湖水,倒映着宫远徵的身影。
“心得谈不上,只是略有些粗浅推想。” 宫远徵放下茶杯,开始侃侃而谈。他刻意引经据典,讲述着一些深奥的药理,目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牢牢锁定了上官浅,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捕捉着她心神松懈的瞬间。
林晚站在一旁,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观察着场中的两人。上官浅听得十分“认真”,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恍然大悟,不时提出一些看似天真、实则刁钻的问题,竟也能与宫远徵对答几句。她表现得毫无破绽,那份对药典的“痴迷”和“求知欲”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林晚知道,上官浅的警惕性从未降低。她看似随意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内扣,那是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姿态。她每一次端起茶杯,都只是沾唇即止,显然对宫远徵提供的任何入口之物都保持着绝对的戒备。
时间在看似和谐的“学术探讨”中缓缓流逝。凝神香已燃过半。
宫远徵的耐心在一点点消磨。上官浅的心防如同磐石,始终找不到一丝缝隙!他几次隐晦地看向林晚,眼神中带着催促和警告。
林晚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宫远徵在等什么。等她对上官浅下药!或者,制造机会让宫远徵自己动手!但上官浅的戒备森严,根本无从下手!
不能再拖了!宫远徵的杀意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林晚心念电转,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她必须打破僵局,制造混乱!哪怕……引火烧身!
“少爷,” 林晚忽然上前一步,指着药典上的一处极其晦涩的古篆字,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请教,“此处‘离火归元’四字,与《徵宫毒典》中‘离火焚心’的描述似有相通,却又截然相反。古籍所载,言此乃炼制‘焚血丹’关键歧路之一,稍有不慎,火毒攻心……不知少爷对此,可有高见?”
焚血丹!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百草阁内炸响!
宫远徵的脸色骤然一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暴怒!焚血丹是宫门禁药,其炼制之法更是绝密!林晚竟敢在此时、此地,当着上官浅的面提起?!
上官浅抚摸着卷轴的手指也微微一顿!清澈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锐利、如同毒蛇般的精光!焚血丹?宫门禁药?这林晚……意欲何为?
阁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凝神香的烟雾似乎都凝固了!
宫远徵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暴怒火焰的黑眸死死钉在林晚脸上!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了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撕成碎片!
林晚承受着这恐怖的威压,身体微微颤抖,脸上却露出一种因为“学术困惑”而浑然不觉闯祸的茫然和惶恐:“少爷……林晚……林晚只是见古籍所载与此处似有关联,一时……一时求知心切……”
“求知心切?” 宫远徵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传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空气仿佛要爆炸的瞬间!
上官浅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她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落在桌案上!茶水四溅!
只见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心口,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蜷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清丽绝伦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惊慌!
“上官姑娘!你怎么了?” 林晚立刻“惊惶”地喊道,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暂时转移了宫远徵的怒火。
宫远徵也是一怔,目光转向突然“发病”的上官浅,眼中的暴怒被惊疑取代。
“心……心口好痛……” 上官浅的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如同风中弱柳,楚楚可怜,“好……好难受……像……像被火烧一样……” 她说着,身体一软,竟要从椅子上滑落!
“姑娘!” 林晚“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搀扶。
“别动她!” 宫远徵厉喝一声,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上官浅身边,手指闪电般搭上了她的脉门!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上官浅的脉象混乱不堪,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息在她心脉处横冲直撞,如同野火燎原!这症状……竟真的与“离火焚心”的描述有几分相似?!
是巧合?还是……她真的因为刚才林晚提及“焚血丹”和“离火”之说,心神受扰,引发了某种隐疾?或者……是她在演戏?
宫远徵心中疑窦丛生,但上官浅那痛苦的神情、紊乱的脉象、以及额头上滚落的冷汗,都真实无比,不似作伪!
“冷泉!取‘冰心玉露丸’来!” 宫远徵当机立断,沉声下令。不管真假,人不能死在他徵宫!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
“是!” 冷泉立刻转身去取药。
宫远徵扶着“痛苦不堪”的上官浅,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脸上反复扫视,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林晚站在一旁,心脏狂跳。她成功了!用“焚血丹”这个禁忌话题打破了僵局,引来了宫远徵的暴怒,更“意外”地引发了上官浅的“突发急症”!混乱已生!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目光飞快地扫过桌案。那杯被打翻的茶水,正缓缓流淌,浸湿了那卷摊开的《神农药典》残卷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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