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车间的吊扇吱呀转着,把机油味和焊锡的焦味搅在一起。吴所谓跪在“风影”的引擎盖下,手里的套筒扳手正卡在一颗锈死的螺栓上,额角的汗珠砸在金属壳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小弟(吴)“老大,池骋那边又让人送东西了。”
小张抱着个长条形木箱进来,箱子上印着烫金的logo——是德国老牌赛车配件商,据说一套避震器能买半辆二手车。
吴所谓没抬头,声音闷在引擎舱里:
吴所谓“原封不动退回去。”
小弟(吴)“可人家说……”
小张挠挠头,
小弟(吴)“这是专门按‘风影’的年份定制的,全南城就这一套。”
扳手猛地打滑,磕在缸体上发出脆响。吴所谓抽出手,指关节被蹭掉块皮,血珠瞬间冒出来。他往裤子上随意一抹,起身时撞得引擎盖哐当响:
吴所谓“告诉他,想比就堂堂正正上赛道,少搞这些收买人的把戏。”
小张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完电话,脸色亮起来:
小弟(吴)“医院来的!吴阿姨能说话了,护士说她刚才还问您什么时候去看她。”
吴所谓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抓起搭在工作台边的外套,快步往外走,经过门口时,木箱的棱角硌得他小腿生疼——就像三年前那场事故里,方向盘顶在胸口的钝痛。
病房的窗帘拉着大半,母亲半靠在床头,看见他进来,枯瘦的手在被子上摸索。吴所谓快步走过去握住那只手,指腹下的皮肤薄得像层纸。
“车……你的车呢?”母亲的声音气若游丝,眼神却盯着他沾着油污的袖口。
吴所谓喉结滚了滚:
吴所谓“在修呢,快好了。”
“别再赛了……”母亲的手突然收紧,指甲掐进他的肉里,
吴所谓“妈。”
吴所谓打断她,声音哑得厉害,
吴所谓“这次不一样。”
他没说是什么不一样。没说池骋那句“重新比一次”里的火焰,没说得知真相那晚,月光在池骋办公室地板上划下的冷线,更没说自己签合同时,笔尖戳穿纸页的那股狠劲。
回到俱乐部时,池骋正站在维修车间中央,指尖敲着“风影”的车门。夕阳从破窗里斜切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倒比平时少了些冷硬。
池骋“刹车泵的型号太老,全市都找不到适配的密封圈。”
池骋没回头,声音裹在机械运转的嗡鸣里,
池骋“我让人从德国调了货,明天到。”
吴所谓扯了扯嘴角:
吴所谓“池总真是“日理万机”,连我这破车的零件都管。”
池骋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渗血的指关节上:
池骋“后天验车,你打算开着没刹车的废铁上赛道?”
吴所谓“用不着你操心。”
吴所谓转身去拿工具箱,却被池骋攥住后领。他猛地挣开,转身时拳头已经挥了过去——池骋偏头躲开,拳头擦着他的耳根砸在身后的货架上,扳手和螺丝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池骋“你以为我愿意管?”
池骋的声音也冷了下来,眼底翻着戾气,
池骋“十七岁那年,你爸把‘风影’的改装图纸偷给我看,说这孩子天生就该坐在驾驶座上。结果呢?”
吴所谓愣住了。
池骋“他欠的赌债够买三辆这样的车,债主找上门那天,正好是你职业资格赛的日子。”
池骋逼近一步,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池骋“我替他还债,条件是让你永远离开赛道。我以为那是在救你,直到查到刹车被动手脚的证据……”
吴所谓“所以你现在是来道歉?”
吴所谓的声音发颤,拳头还僵在半空。
池骋“我池骋从不道歉。”
池骋的目光扫过“风影”斑驳的车身,
池骋“但我承认,当年我错看了你——也错看了我自己。”
车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吊扇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吴所谓看着池骋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两个少年穿着同款赛车服,池骋手里举着他刚赢的奖杯,笑得比阳光还晃眼。
吴所谓“零件留下。”
吴所谓收回拳头,转身走向“风影”,
吴所谓“但安装我自己来。”
池骋看着他弯腰钻进引擎舱的背影,喉结滚了滚,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时,他的指尖在口袋里摩挲着什么——是枚磨得发亮的金属挂坠,形状像片展开的风叶,是当年吴所谓硬塞给他的,说“风影的碎片,能带来好运”。
月光爬上维修车间的窗台时,吴所谓终于拧上了最后一颗螺栓。他直起身,看着重新组装好的引擎,突然狠狠踹了车胎一脚。沉闷的回响里,“风影”的排气管突突两声,喷出一小股白气,像头蛰伏的野兽,在寂静里睁开了眼。
他知道,这场迟来的较量,从来不止于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