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宫门时，沈清鸢将东珠盒子塞进袖中，指尖触到盒底暗藏的夹层——那里还藏着半枚虎符碎片，是母亲临终前交予她的，说若遇危难，可凭此信物寻镇北侯旧部相助。此刻碎片贴着腕间的玉镯，微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静
沈清鸢去西街馄饨摊绕一趟
她对车夫吩咐道，车帘掀起的缝隙里，瞥见萧景渊仍站在金水桥边，玄色朝服在暮色里像块沉重的墨锭
沈清鸢忽然想起三年前上元节，他也是这样站在灯影里，手里举着支琉璃走马灯，对她说
萧景渊清鸢妹妹，这灯配你今日的裙衫
那时他眼里的光，比灯影还要明亮，只是如今再看，只剩被权谋熏染的浑浊
馄饨摊的热气漫进车厢时，春桃已候在那里，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沿还沾着辣椒油
春桃大理寺丞说，今夜三更，他会带着人手守在琉璃窑外
春桃压低声音，将碗递过来
春桃还说柳侍郎那边似有察觉，方才派了几个面生的护卫，往城西去了
沈清鸢舀了勺馄饨汤，辣意顺着喉咙烧下去，熨帖得心口发暖
沈清鸢让他按兵不动，等转运的人离开再动手。我要的是账册，不是打草惊蛇
她瞥见春桃袖口沾着的墨渍，忽然想起昨夜让她模仿笔迹时，小姑娘紧张得手都在抖
沈清鸢那密信送进去时，没被发现吧
春桃皇后身边的张嬷嬷检查过盒子，只看了东珠就收进库房了
春桃拍着胸口
春桃小姐的法子真妙，谁能想到皇后赏的东西里，会藏着咱们的信呢
沈清鸢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西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染坊的晾晒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绸缎，在晚风里招摇，倒像极了朝堂上那些各怀心思的面孔。她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局中局”，原来这盘棋从一开始，就不止柳家与户部尚书这两方棋子
回到侯府时，暮色已浓得化不开。沈清鸢刚换好夜行衣，就见管家匆匆进来，手里攥着张字条
管家小姐，后门有人递来这个，说是大理寺丞的亲笔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柳府异动
她心头一紧，推开窗望向柳府的方向，那里的灯笼比往日亮得更晚些，隐约有车马调动的声响
沈清鸢看来柳侍郎是想弃车保帅了
沈清鸢冷笑一声，将那支凤凰步摇重新取出来，尾羽上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清鸢春桃，备马车，去柳府
柳府的后门果然虚掩着。沈清鸢翻墙而入时，恰好撞见几个仆役正往马车上搬箱子，箱角露出半件锦袍，正是柳侍郎常穿的那件孔雀蓝常服
她贴着回廊的柱子往里走，忽然听见正厅传来争执声——是柳如烟在哭，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的猫
柳如烟爹！我们为什么要跑？景渊哥哥说了会护着我们的！
柳侍郎护？他自身都难保了！
柳侍郎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沙哑
柳侍郎户部尚书刚被大理寺盯上，他要是把我们供出来，整个柳家都要抄家灭族！
重物落地的声响里，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柳侍郎那本账册早该烧了，留着就是祸根！
沈清鸢屏住呼吸，指尖扣住袖中的短刀。正厅的窗纸破了个小洞，她凑过去看时，正见柳侍郎从书架后抽出个紫檀木匣，里面果然放着本泛黄的账册。他刚要点火，就见柳如烟扑过去抢夺
柳如烟不能烧！这是我们最后的筹码！要是景渊哥哥能帮我们……
柳侍郎蠢货！
柳侍郎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账册掉在地上，散开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烛火下格外刺眼
柳侍郎萧景渊是吏部尚书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想借我们的手扳倒户部！你以为他对你的那些好，是真心的？
柳如烟捂着脸，眼泪砸在账册上，晕开了“贪墨”“私盐”等字眼。沈清鸢趁他们争执，悄悄绕到窗后，指尖夹着枚银针，轻轻挑开窗闩——就在她要伸手去够账册时，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大理寺的人到了
柳侍郎快走！
柳侍郎抓起账册塞进怀里，拽着柳如烟往后门跑。沈清鸢侧身躲进屏风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注意到柳如烟掉落的发簪——正是去年萧景渊送她的那支珍珠钗，钗头的珍珠缺了一角，是她自己赌气摔的
大理寺丞带着人冲进正厅时，沈清鸢已从后窗翻了出去。马车上，她展开从柳如烟发间顺来的珍珠钗，缺角的地方刻着个极小的“渊”字，是萧景渊的名
沈清鸢倒是痴情
她将钗子丢进锦盒，与那支凤凰步摇放在一起
沈清鸢只可惜，错付了地方
三更时分，城西琉璃窑的烟囱冒出黑烟。沈清鸢站在山坡上，看着大理寺的人将转运账册的车队团团围住，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极了三年前父亲被构陷时，侯府燃起的那场大火。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只能站在火场外哭泣的小女孩了
腕间的玉镯忽然发烫，像是在回应她此刻的心境。沈清鸢摸出那半枚虎符碎片，月光下，碎片的纹路与琉璃窑的火光交叠，竟隐隐拼出了个完整的“镇”字。她忽然明白，母亲留下的不仅是信物，更是让她守住本心的提醒——这盘棋，终究要为自己而落子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沈清鸢回到侯府。春桃捧着新沏的茶进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春桃小姐，大理寺丞派人来说，账册全截住了，户部尚书和柳侍郎都被抓了！
沈清鸢接过茶盏，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窗外的牡丹经过一夜风雨，落了满地残红，倒像极了这场棋局里，被碾碎的那些痴心与算计。她指尖划过茶盏边缘，忽然想起皇后在御花园说的那句“你比你父亲通透”，或许通透的代价，就是从此再难有纯粹的欢喜了
正思忖着，管家匆匆进来，脸色苍白
管家小姐，宫里传来消息，萧大人……他递了折子，自请革去吏部侍郎之职，还说……还说要与柳家解除婚约
沈清鸢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水溅在腕间的玉镯上，晕开细小的水珠。她忽然笑了，唇角的弧度里，终于有了几分释然
沈清鸢倒是…… 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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