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袭杀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将军府。白日里的肃穆与喧嚣尽数褪去，只余下巡夜卫兵甲胄摩擦的规律声响，如同更漏，在寂静的回廊庭院间单调地回响。暖阁的灯火早已熄灭，窗纸上只映着外面灯笼投下的、微微摇曳的昏黄光影。

暖阁内一片漆黑。沈璃躺在临窗的软榻上，却毫无睡意。白日里王寡妇透露的消息，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心头——“打听带着寒气的针”、“蒙面女人”、“外地口音”。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有人盯上了“幽灵针”，甚至可能……嗅到了师兄身份的气息。

他翻了个身，动作牵动了肋下被夜行衣包裹的伤口，一阵隐痛传来。那是昨夜为师兄压制寒毒时，被那股狂暴力量冲击留下的淤伤。黑暗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肋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对面那张宽大的紫檀圈椅。

叶玄月依旧端坐椅上，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鬼面獠牙在黑暗中只余一个模糊的轮廓，气息沉静悠长，仿佛已与这寂静的夜融为一体，进入了深沉的调息状态。沈璃看着他，心头那份因未知威胁而生的焦躁，似乎被这份沉静抚平了些许。无论如何，师兄还在身边。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璃的意识在疲惫与警觉边缘徘徊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能刺破耳膜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窗外疾射而入，快得超越了听觉的极限！

目标，直指圈椅中端坐的叶玄月。

不是冲着沈璃，也不是冲着赵婉儿，而是直取“夜先生”。

沈璃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他几乎是本能地从榻上弹起，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枕下，三枚淬了麻药的乌黑细针已扣在指间。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叶玄月。

就在那破空声响起的前一刹那，仿佛早已预知危险降临，叶玄月那端坐如山的身影动了。没有起身，没有闪避，只是那只垂在扶手上的右手，如同拂去尘埃般向上一抬。

“叮——”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音在黑暗中炸响。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叶玄月抬起的指尖前方迸溅。

一枚通体幽蓝、形如蝎尾、泛着诡异寒芒的毒镖，被他仅凭两根手指，稳稳地夹在了指间。那毒镖距离他的面具，不过寸许。镖尖上幽蓝的毒液，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冷光。

几乎在叶玄月夹住毒镖的同时，暖阁的屋顶和两侧窗棂，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撞破窗纸、撕裂瓦片，悍然突入。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他们手中兵刃各异，短刀、分水刺、链子镖，在黑暗中划出森冷的轨迹，带着浓烈的杀机，从不同角度，直扑圈椅上的叶玄月。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沈璃“师兄！”

沈璃厉喝一声，手腕猛地一抖。

“嗤嗤嗤——”

三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三枚乌黑细针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射向距离叶玄月最近、手持分水刺的两名杀手咽喉与手腕。角度刁钻，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那两名杀手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油滑的“郎中”竟有如此身手和暗器功夫。仓促间急忙变招格挡。

“叮叮！” 两声脆响，两枚细针被分水刺荡开。但第三枚针却刁钻地穿透了其中一人手腕的防御空隙。

“呃！” 那杀手闷哼一声，手腕一麻，分水刺险些脱手。攻势为之一滞。

叶玄月夹着幽蓝毒镖的手指猛地一甩。那枚毒镖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凄厉的尖啸，倒射向屋顶破洞处一个正欲扑下的黑影。

“噗——”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屋顶的黑影如同断翅的鸟，直直栽落下来，砸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咽喉处插着那枚幽蓝的蝎尾镖。

与此同时，叶玄月那只刚刚甩出毒镖的手，五指在宽大的袖袍下极其细微地一拂。一股无色无味、却带着淡淡甜腥气的粉末，如同薄雾般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扑到近前的两名持刀杀手。

那两名杀手只觉一股甜香钻入鼻腔，动作瞬间僵硬。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模糊，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四肢百骸升起。

“噗通，噗通。” 两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手中兵刃“哐当”落地。

就在叶玄月拂袖施毒、旧力方去新力未生的微妙瞬间。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从墙壁本身剥离出来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叶玄月背后。速度之快，身法之诡，远超先前几人。

那人手中并无兵刃，只有一只戴着漆黑皮套的手！五指箕张，指尖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叶玄月后心要害，另一只手如同毒蛇吐信，直插叶玄月脸上那冰冷的鬼面獠牙，目标明确——揭面——取其性命。

这角度，这速度，刁钻到了极致，显然是蓄谋已久，等待的就是叶玄月出手后这一瞬的破绽，沈璃的飞针刚出，救援已是不及。

叶玄月在那只鬼手即将触碰到面具边缘的刹那，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右侧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心要害，但那只抓向面具的鬼手，指尖冰冷的金属光泽，已经划破空气，触到了面具冰冷的边缘！

“师兄小心！” 沈璃目眦欲裂，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舍身扑上，他没有去攻击那杀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叶玄月。

“砰——”

沈璃的身体重重撞在叶玄月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同时向侧面踉跄跌去。叶玄月脸上那冰冷沉重的鬼面獠牙，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震得猛地一歪。

“嗤啦——”

一声令人心悸的裂帛声响起。

那只抓向面具的鬼手，指尖锋利的金属钩爪，几乎是贴着叶玄月暴露在面具边缘外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皮肤划过。在沈璃肩头处，那件洗得发白的“郎中袍”连同里面的皮肉，被瞬间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涌出。

“呃唔——” 沈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巨大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那偷袭的杀手显然也没料到沈璃会以这种方式救人，动作微微一顿。

被撞开的叶玄月稳住了身形，面具歪斜地挂在脸上，露出了小半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和紧抿的薄唇。

“嗡——”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寒芒，如同流星般一闪而逝。

暖阁内，瞬间死寂。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毒粉的甜腥，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死状各异，却都透着诡异和恐怖。

叶玄月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面具歪斜，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庞，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倒在地上、肩头鲜血淋漓的沈璃身上。

沈璃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正不断地涌出，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剧烈的疼痛让他意识都有些模糊，冷汗浸透了鬓角，嘴唇因失血而微微颤抖。他努力抬起头，对上叶玄月的眼睛，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

沈璃“师兄……面具……没掉吧？我……我就说……你这脸……太招人……”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沈璃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