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陈默。每一步踏在湿滑的金属格栅上，都发出空洞而孤独的回响，在狭窄的通道中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和铁锈味的风持续从下方涌来，吹拂着他脸上未干的血迹和冷汗，带来刺骨的寒意。太阳穴深处，芯片植入点的刺痛如同冰冷的毒针，规律地“滴答”着，是周启明如影随形的诅咒，也是他尚未摆脱的枷锁。
他紧握着那个雕刻着栀子花的U盘，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的锚点，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地狱和手中掌握的反击火种。林玥的意识沉寂了，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巨大的孤独感和对前方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周启明的咆哮、“格式化”的威胁、实验室里那团崩解的脑组织与金属的融合物……恐怖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滴…滴…” 芯片的刺痛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伴随着一种更清晰的信号干扰感从通道深处传来。不是幻觉！下面一定有东西！周启明的触角，延伸到了这里！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压下翻腾的恶心和眩晕。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他扶着冰冷潮湿的混凝土墙壁，像盲人一样，用脚尖试探着前方的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触发什么陷阱。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倾斜向下，仿佛通往地心。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黑暗和痛苦是永恒的伴侣。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小时，前方的黑暗似乎……有了一丝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墨黑。空气中飘荡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晕，是惨淡的、带着病态的绿色。同时，那股低沉的嗡鸣声也变得清晰起来，如同某种巨大机械在深眠中发出的呼吸。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如同潜行的猎豹。通道开始变宽，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轮廓。那惨绿色的光晕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他紧贴着墙壁，缓缓探出头。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锈迹斑斑的金属桁架，如同巨兽的骨架。惨绿色的光源来自墙壁高处几盏残存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应急灯。空间的大部分区域被浓重的阴影笼罩，但中央的景象，却让陈默瞬间瞳孔收缩，血液几乎凝固！
**一个巨大的、圆环形的金属平台！**
平台的中央，矗立着一个与周启明秘密实验室里极其相似的、但规模更加庞大的神经接口装置！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幽蓝或暗红色光芒的管线如同巨蟒般从装置主体延伸出来，连接着周围数十个……培养罐！
这些培养罐比实验室里的更大，排列得如同某种邪恶的祭坛。大部分罐体是空的，布满灰尘和蛛网，如同被遗弃的墓碑。但其中几个罐子里……浸泡在浑浊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淡绿色液体中……是**人**！
不是模糊的组织，是完整的人体！有男有女，身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如同沉睡的标本，悬浮在液体中。他们的面容在惨绿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安详，却又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其中一具，穿着破旧的工装，头发花白，赫然是陈默在清河路17号向他提供线索的那个老大爷！
陈默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他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吐出来。恐惧和愤怒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席卷全身！周启明的罪恶远超他的想象！这根本不是什么“回声计划”实验室，这是一个庞大的、利用活人进行记忆掠夺和意识禁锢的……**灵魂农场**！那些被植入芯片的“试验体”，恐怕只是他庞大数据库里微不足道的补充！这些被禁锢在培养罐里的“沉睡者”，才是他真正的“样本库”！老大爷只是多说了几句话，就被灭口并拖入了这里！
“滴答！滴答！” 芯片的刺痛骤然加剧！频率变得急促而尖锐！同时，那个巨大的神经接口装置似乎感应到了陈默的到来，核心部位猛地亮起一团刺目的红光！嗡鸣声陡然拔高，变成了充满敌意的咆哮！
**警告！未授权生命体接近核心区！威胁等级：最高！执行清除协议！**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丧钟，在空旷的地下空间轰然响起！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扬声器，而是……直接作用于陈默的意识！通过他脑中的芯片！
几乎在警告声响起的瞬间，陈默身后通道入口方向，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周启明的人追来了！他们突破了安全门！
前有虎视眈眈的杀人机器，后有索命追兵！真正的绝境！
“呃啊！” 陈默绝望地低吼一声，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朝着环形平台侧面一堆锈迹斑斑、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构件和电缆盘扑去！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掩体！
“砰！砰！砰！”
能量武器射击的尖锐爆鸣声瞬间撕裂了死寂！数道刺眼的蓝色光束擦着他的身体射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坚硬的混凝土地面炸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碎石飞溅！
追兵到了！是三个穿着黑色战术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动作迅捷而冷酷，呈扇形包抄过来！他们的武器锁定了陈默藏身的掩体。
“目标锁定！CM-0917！放弃抵抗，交出核心数据载体！”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与此同时，环形平台中央的巨大神经接口装置发出更响亮的嗡鸣，红光闪烁的频率更快。平台边缘，几个原本静止的、如同金属蜘蛛般的维修机械臂，突然被激活！关节发出“咔咔”的摩擦声，顶端闪烁着电焊弧光般刺眼的蓝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缓缓转动方向，锁定了陈默藏身的区域！
腹背受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该死！” 陈默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构件后面，剧烈的喘息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紧紧攥着U盘，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掌心。怎么办？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平台上的装置和那些机械臂显然是自动防御系统的一部分！
**核心数据载体……** 对方的目标是U盘！陈默脑中灵光一闪！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赌一把！赌周启明对这U盘的重视程度超过立刻杀死他！
就在一个战术人员即将绕过掩体，枪口指向他的瞬间，陈默猛地将握着U盘的右手高高举起！让那雕刻着栀子花的金属在惨绿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住手！”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再靠近一步！我就毁了它！把它扔进那些该死的培养液里！或者塞进那台机器的齿轮里！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他的动作极其决绝，身体绷紧，手臂蓄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U盘狠狠掷出！
这个动作，让三个战术人员的动作瞬间凝固！连带着，那几台逼近的维修机械臂，也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迟滞：
**警告！核心数据载体处于高风险状态！威胁等级重新评估……**
有效！周启明果然不敢冒险让这唯一的最高权限密钥被毁！
“放下武器！退后！” 陈默抓住这短暂的僵持，厉声喝道，声音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嘶哑变形，“否则，我立刻毁了它！我说到做到！”
三个战术人员头盔下的电子眼疯狂闪烁，显然在进行高速的指令评估。他们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将枪口微微下压，但并未放下，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试验体CM-0917，”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谈判意味，“交出U盘。可免除物理清除程序。你将被重新收容，进行……记忆稳定化处理。”
重新收容？记忆稳定化？陈默心中冷笑，那意味着彻底的洗脑，或者像培养罐里那些人一样，成为永恒的“样本”！
“让周启明滚出来跟我谈！” 陈默怒吼道，“否则免谈！” 他必须拖延时间，寻找一线生机！
“目标要求不符合逻辑。指令：立即交出U盘。” 电子音毫无波澜。
就在谈判陷入僵持的瞬间，异变陡生！
“滋……滋啦……”
一阵强烈的、刺耳的电流干扰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地下空间响起！惨绿色的应急灯光疯狂闪烁起来！环形平台上那巨大的神经接口装置核心的红光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发出噼啪的爆响！连带着那些被激活的维修机械臂也剧烈地抖动起来，如同失控的提线木偶！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外部信号干扰！来源……来源不明！系统……系统……” 冰冷的电子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的杂音。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和一丝……狂喜的波动，如同微弱的电波，断断续续地、艰难地“挤”进了陈默混乱的意识：
**“陈……默……干扰……是……是……外面……信号……塔……”**
林玥？！她还活着？！虽然极其微弱，但这确实是她的意识波动！她感应到了什么？
**“U盘……插……干扰源……附近……接口……快……”**
信息碎片化而模糊，但陈默瞬间抓住了关键！林玥感应到了来自外界的强力信号干扰！干扰源很可能在地面某个信号塔附近！而U盘……插在干扰源附近的接口上，能放大这种干扰，彻底瘫痪这里的控制系统？！
希望！绝境中的一丝微光！
陈默的目光如同猎鹰般扫过巨大的环形平台和周围锈迹斑斑的设备丛林！干扰源附近的接口……在哪里？！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平台侧后方，靠近穹顶边缘的位置！那里，一根异常粗大的、包裹着厚重黑色绝缘层的线缆，如同巨蟒般从墙壁深处延伸出来，连接着一个布满复杂仪表和指示灯的巨大金属配电柜！配电柜表面，有几个闪烁着不同颜色灯光的接口！其中一个接口的指示灯，正在疯狂地、不规则地闪烁着红光，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就是那里！那个接口离那根粗大的、明显是连接外部的主线缆最近！而且指示灯异常！
机会只有一次！
陈默不再犹豫！在三个战术人员被突如其来的系统干扰和机械臂失控搞得短暂混乱的瞬间，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爆发出最后、最狂暴的力量！他猛地将手中一块沉重的金属构件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战术人员！
“砰！” 金属构件砸在战术人员的头盔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虽然未能造成实质伤害，却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和火力！
趁着对方闪避和枪口移开的刹那，陈默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巨大的配电柜狂奔而去！他无视了射来的能量光束在脚边炸开，无视了失控的机械臂挥舞着电弧擦过他的头顶！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闪烁着疯狂红光的接口！
“阻止他！最高优先级！摧毁目标！” 冰冷的电子音发出了尖锐的、充满危机的警报！
三个战术人员反应过来，枪口瞬间锁定陈默高速移动的背影！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交织成网！
千钧一发！
陈默用尽全身力气，一个鱼跃飞扑！
“噗嗤！” 一道能量光束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瞬间灼焦了皮肉，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咬碎了牙关，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将那个冰冷的、雕刻着栀子花的U盘，狠狠地、精准地插入了配电柜上那个闪烁着疯狂红光的接口！
“滋——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股无法形容的、肉眼可见的、蓝白色的能量脉冲以U盘插入点为中心，如同狂暴的涟漪般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配电柜！粗大的黑色主线缆如同被巨力击中的蟒蛇般剧烈抽搐！刺眼的电火花如同瀑布般从接口处喷涌而出！
紧接着！
“嗡——！！！”
整个地下空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哀鸣！环形平台中央的巨型神经接口装置核心的红光如同被掐灭的蜡烛般瞬间熄灭！所有的嗡鸣声戛然而止！那些失控的维修机械臂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瞬间瘫软，关节处冒出缕缕青烟！
惨绿色的应急灯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降临了！
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浓烈焦糊味和臭氧味，证明着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陈默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肩膀的灼伤和全身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顾不上这些，他挣扎着抬起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心脏狂跳。
成功了吗？
“滴…滴…” 太阳穴深处，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芯片刺痛……消失了！
彻底的、完全的寂静！那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感觉……荡然无存！
**芯片被强制离线了！周启明的控制……被切断了！**
“嗬……嗬……”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做到了！他和林玥一起，摧毁了周启明的控制节点！
“目标……目标……系统……核心……离线……严重……损毁……” 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充满了杂音和混乱，如同垂死的呻吟，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那三个战术人员僵立在原地，头盔上的电子眼彻底熄灭，如同三尊失去了能源的雕塑。手中的武器无力地垂下。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陈默挣扎着坐起，摸索着从口袋（幸好U盘插在接口上，本体还在）掏出一个在之前混乱中从实验室操作台顺走的、造型奇特的微型手电筒——这是周启明实验室的产品，光线异常明亮集中。
一道雪白的光柱刺破了黑暗，如同希望的利剑。
光柱首先扫过配电柜。那个U盘深深地插在接口里，接口周围一片焦黑，兀自冒着青烟。U盘上的栀子花图案，在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倔强的微光。
光柱移向环形平台中央。那巨大的神经接口装置彻底死寂，如同巨兽的尸体。连接着培养罐的管线也失去了光芒。
光柱最后扫向那些巨大的培养罐。惨白的光线穿透浑浊的液体，照在那些悬浮的“沉睡者”脸上。他们的面容依旧安详，但陈默心中却充满了悲凉。这些人，可能永远也无法醒来了。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识波动，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解脱的暖意，如同冬夜里的最后一点火星，轻轻触碰了陈默的意识：
**“谢……谢……你……陈……默……”**
是林玥！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无比清晰。
**“芯……片……离线……我……自由了……”**
**“U盘……数据……真相……都在……里面……交……给……”**
声音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彻底消散在意识的深处。这一次，是真正的、平静的告别。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如释重负的安宁。
“林玥……” 陈默在黑暗中无声地呼唤，一滴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他知道，那个与他共生、指引他、最终与他并肩作战的灵魂，终于获得了安息。她的意志，化作了摧毁暴政的利刃，她的记忆，成为了揭露真相的钥匙。
他靠着冰冷的平台边缘，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战斗似乎结束了，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必须带着U盘，带着里面的真相，活着离开这里！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点体力，陈默拔下了那个依旧滚烫的U盘，紧紧攥在手里。他用手电筒寻找出路。很快，他在平台另一侧发现了一道向上延伸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旋梯。旋梯上方，隐约能看到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舱门。
生的希望！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爬。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旋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他爬到了顶端。
舱门被厚厚的铁锈和灰尘封死，门闩锈蚀得如同长在了一起。陈默用尽最后的力气，捡起旋梯旁一根沉重的撬棍，狠狠地砸向门闩！
“铛！铛！铛！”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锈屑纷飞。
“咔嚓！” 一声脆响！门闩断裂！
陈默用肩膀死死顶住冰冷的舱门，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外推去！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厚重的舱门被艰难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刺眼的、金黄色的阳光！混合着清新而冰冷的空气！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猛地灌了进来！**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但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这久违的、自由的空气！阳光洒在他布满血污、苍白憔悴的脸上，带来久违的、活着的暖意。
他踉跄着，从那道象征着地狱出口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眼前，是一个废弃的、杂草丛生的工厂后院。远处，城市的轮廓在冬日的阳光下清晰可见。他站在一片荒芜之中，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枯黄的野草。阳光毫无遮拦地洒满全身。
他出来了！他活着出来了！
“嗬……嗬……” 陈默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仰起头，任由阳光灼烤着脸上的泪水和血污。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失而复得的自由和光明。手中，那个雕刻着栀子花的U盘，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他活下来了。带着林玥的意志，带着足以将周启明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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