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天台的风开始带了凉意。陈浚铭每次去,都会多揣件外套,往李嘉森身上一扔——对方总是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T恤,仿佛不知道冷。
“你是属向日葵的?”陈浚铭蜷在天台角落的旧藤椅里,看李嘉森迎着晚风调弦,“天天就穿这一件白的,不怕晒掉色?”
李嘉森没回头,指尖在琴弦上滑出个泛音:“省洗衣液。”
陈浚铭笑出声,从包里翻出个保温袋,摸出两罐热牛奶递过去。李嘉森接过来时,指节被风吹得有点红,握着温热的罐体,喉结动了动:“你还带这个?”
“楼下便利店刚热的。”陈浚铭自己开了罐,牛奶的甜香混着风里的桂花香漫开来,“昨天听你咳嗽,别冻着。”
男生低头抿了口牛奶,睫毛上沾了点暮色,像落了层薄霜。
那天他们没弹琴,就坐在藤椅里喝牛奶。江面上的船灯忽远忽近,李嘉森忽然说:“我以前组过乐队。”
“哦?”陈浚铭挑眉,“主唱还是吉他手?”
“贝斯。”李嘉森望着远处的桥,声音很轻,“后来散了,他们说我弹得太闷,像拖着块石头。”
陈浚铭没接话,只是把自己的吉他抱过来,调了个低音,指尖弹出段厚重的贝斯线,带着点笨拙的温柔:“你看,闷也有闷的好,像船锚,能稳住整个调子。”
李嘉森转头看他,月光正好落在他脸上,陈浚铭故意把调子弹得更沉,像在跟谁较劲。男生忽然笑了,伸手抢过吉他:“给我,让你听听什么叫‘会呼吸的贝斯’。”
他的指尖比陈浚铭更灵活,在吉他上弹出的贝斯线忽轻忽重,真像有了呼吸。陈浚铭靠在椅背上听,忽然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像琴行阁楼里那把旧吉他的音色,带着点固执的韧劲。
“后来怎么不组了?”陈浚铭捡了片飘落的桂花瓣,夹在吉他弦之间。
“主唱出国了,鼓手娶了酒吧老板的女儿。”李嘉森弹得慢了些,“就剩我了。”
风卷着更多桂花飘过来,落在他的白T恤上。陈浚铭伸手替他拂掉,指尖擦过他的肩膀时,两人都没动。远处的船鸣了声长笛,李嘉森忽然低头,下巴抵着琴颈:“陈浚铭,我们组个乐队吧。”
陈浚铭的手顿在半空,桂花瓣从指尖滑下去。他看见男生的睫毛在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草叶:“就我们俩?”
“嗯。”李嘉森抬头,“你弹吉他,我弹贝斯,再加个鼓机就行。”
“行啊。”陈浚铭忽然笑起来,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抵着肩膀,“名字我都想好了,叫‘薄荷糖’怎么样?你琴盒里总有这玩意儿。”
男生的肩膀烫得像揣了个小太阳,他往旁边躲了躲,却没躲开,只是闷笑出声:“俗死了。”
“俗才好记。”陈浚铭抓起他的手,往自己吉他上按,“你看,这样按和弦更省力,你手指比我长。”
李嘉森的指尖微凉,被他握着时,像条安静的鱼。陈浚铭数着他指腹上的茧子——比第一次见时厚了些,大概是换了新弦后练得更勤了。
那天之后,天台多了台二手鼓机,是陈浚铭从废品站淘来的,磕掉了块漆,却还能用。他们开始正经排练,陈浚铭写的旋律总带着股冲劲,像要把天台掀了,李嘉森的贝斯就稳稳地托着,像只手,总能把他拽回来。
有次排练到深夜,鼓机忽然卡壳了,发出串刺耳的噪音。陈浚铭骂了句脏话,弯腰去修,后脑勺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下——是李嘉森扔过来的薄荷糖。
“歇会儿吧。”男生坐在藤椅里,撕开糖纸,“我写了段新旋律。”
他没拿吉他,只是清唱了两句,调子很软,像晚风拂过江浪。陈浚铭蹲在地上听,忽然觉得这旋律很熟——像他们第一次合奏时,李嘉森没弹完的那段《卡农》,被重新揉碎了,加了点甜。
“好听。”陈浚铭仰头看他,月光落在男生的睫毛上,“叫什么名?”
李嘉森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还没想好。”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等你把鼓机修好再说。”
陈浚铭爬起来时,膝盖磕在鼓机上,发出咚的一声。李嘉森伸手想扶,却被他抓住手腕,拽得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
桂花香忽然变得很浓,混着两人身上的薄荷味。陈浚铭能听见男生的心跳,像没调好的鼓点,乱得厉害。
“喂,”陈浚铭的声音有点哑,“你的新旋律,能不能加段我的吉他?”
李嘉森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拨开。指尖擦过陈浚铭的脸颊时,像片带露的叶子。
远处的船又鸣了声笛,鼓机还在断断续续地卡壳,天台的风却忽然软了,把两人的呼吸缠在一起,像段没写完的合奏,甜得发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