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七月的傍晚泡得发涨时,左奇函踩着滑板拐进巷口,车轱辘碾过积水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他抬头就看见陈浚铭蹲在老槐树的虬结根须上,校服领口松垮地敞着,指尖转着枚磨得发亮的硬币。
“又逃晚自习?”左奇函单脚支地,滑板在柏油路上轻轻晃悠。树影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流动,像片会呼吸的墨。
陈浚铭没回头,硬币突然停在指腹:“数学老师的板书比催眠曲还灵。”他往树后挪了挪,露出藏在阴影里的纸箱,“刚捡的,猜是什么?”
纸箱里蜷着只三花猫,右耳缺了个小角,正用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瞪着来人。左奇函皱眉:“王阿姨上周刚贴了告示,说巷子里不能养流浪猫。”
“所以才藏这儿。”陈浚铭戳了戳猫爪,被敏捷地躲开,“它叫‘将军’,我看见它打跑过两条野狗。”他说话时尾音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翘,像夏日里偶尔钻进衣领的风。
左奇函弯腰打量纸箱,发现底层铺着件洗得发白的队服,印着模糊的号码“7”。那是去年校运会前,陈浚铭在雨中踢完比赛后失踪的队服。他没提这件事,只是从书包里摸出半包金枪鱼罐头:“我妈给的,本来当夜宵。”
罐头盖被撬开的瞬间,“将军”的鼻子动了动。两个少年蹲在树底下,看小猫小口小口地舔食,蝉鸣不知何时低了下去,只剩下晚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
“下周六有空吗?”陈浚铭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树皮,“去江滩,听说有烟花。”
左奇函的指尖顿了顿。他记得那天是陈浚铭的生日,也是他爸再婚的日子。上周在便利店撞见陈浚铭攥着张游乐园门票发呆,票面上的日期正是下周六。
“作业可能写不完。”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闷,“不过可以带作业本去。”
陈浚铭笑起来,眼角有颗不太明显的痣,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就知道你最好说话。”他抬手想拍左奇函的肩膀,中途又收了回去,转而抱起“将军”,“我先送它去阁楼,晚点来你家拿数学笔记。”
滑板重新划过柏油路时,左奇函回头望了眼。陈浚铭抱着纸箱往巷深处走,校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后腰贴着的创可贴——早上体育课跳箱时摔的,这家伙总爱把伤口藏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罐头空壳,突然想起去年深秋,也是这样的傍晚,陈浚铭把发烧的他从画室背回家,校服后背晕开深色的汗渍,嘴里还碎碎念着“早知道不替你答应留堂画画了”。
书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是陈浚铭发来的消息,只有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左奇函抿了抿唇,把滑板蹬得更快了些,晚风掀起他的刘海,带着夏末特有的、微甜的躁动。
老槐树上的“将军”突然叫了一声,像是在为某个秘密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