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苏小小这两个字，带着劫后余生的破音和走投无路的茫然，在小巷残留的空间波动里颤巍巍地飘荡。
钟离那双蕴藏着星穹沉降的金珀色眼眸，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身上。夕阳的金辉在他古老的衣袍上流淌，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靠墙瘫坐的苏小小完全笼罩。那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穿万古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出土、布满裂痕、却又承载着某种特殊使命的脆弱瓷器。
空气凝固了几秒，只有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传来。
“此身降临此界，契约已成。”钟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如同磐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旅者，既已订立契约，当明晰条款。”
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看似随意地一划。点点璀璨如碎钻的岩元素光屑凭空凝聚，迅速勾勒、延展，眨眼间便在他掌心上方构成了一块半透明、流转着温润琥珀光泽的岩石板。石板上，古老玄奥、非金非石的文字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浮现、排列组合，密密麻麻，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苏小小眼睛瞪得更圆了。契约石板？这玩意儿真的存在？她看着那些完全看不懂但感觉就很厉害的符文，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爬。
钟离的目光落在石板最下方一行骤然亮起、字体明显加粗放大的条款上，然后，平静地转向苏小小。
“契约条款之一：甲方（钟离）为乙方（苏小小）提供必要的庇护与力量支持，以应对此界法则崩坏之危机。”
苏小小刚想点头，这听起来很合理！
“契约条款之二：乙方（苏小小）需承担甲方（钟离）于此界活动期间所产生的一切合理开销，包括但不限于：饮食、住宿、衣物购置、珍奇古玩鉴赏、品茗、听戏、参与民俗活动、收藏相关纪念品、以及因甲方力量使用而产生的世界法则稳定维护费用。”
苏小小：“……”
她的表情从“得救了”瞬间裂变成“我好像签了卖身契”。
钟离仿佛没看到她瞬间惨白的小脸，指尖在石板上某个空白区域轻轻一点。一行新的、散发着刺目红光的文字如同烙印般浮现：
**【特别备注：因强制召唤及初步法则锚定（空间裂缝弥合），产生“系统维护费”及“世界法则稳定补偿费”共计：3,500,000摩拉（或等值此界通用货币）。此款项需优先清偿，否则系统能量恢复将严重滞后，影响后续祈愿功能。】**
三百五十万！摩拉？！
苏小小眼前一黑，仿佛看到无数个零像陨石一样砸下来，把她这个一穷二白、刚缩水成小学生、连买杯奶茶都要犹豫半天的清澈大学生砸进地心。
“摩…摩拉？”苏小小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我去哪里弄摩拉啊？这里…这里用的是人民币啊钟离先生！” 她甚至下意识用上了敬语。
钟离微微颔首，神情依旧古井无波：“货币兑换比例，将依据此界黄金等价物进行折算。契约既立，食言者，” 他微微一顿，那双金珀色的眸子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岩之神的绝对威严，“当受食岩之罚。”
食岩之罚！
苏小小一个激灵，脑子里瞬间闪过游戏里天动万象砸下来那毁天灭地的场面。她毫不怀疑这位岩王爷说到做到！三百五十万摩拉……换算成人民币是多少？她不敢想！她现在全身上下掏干净可能连三十五块都没有！
就在苏小小被天文数字的债务砸得魂飞天外，钟离指尖的石板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之际——
“苏小小！苏小小！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 王默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冲进了巷子口。
夕阳的光线正好被巷子两侧的墙壁挡住，巷子深处光线略显昏暗。王默气喘吁吁地停在巷口，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按着胸口，脸上满是担忧。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墙坐着的苏小小。
“小小！终于找到你了！放学跑那么快，吓死我了，还以为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了苏小小身前那个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上。
钟离缓缓转过身。
夕阳的余晖恰好从巷口斜射进来，为他的侧影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那身古老尊贵的神装，那头流淌着鎏金光泽的长发，以及那即使收敛了绝大部分威压、依旧如同渊渟岳峙般存在的无形气场，瞬间让昏暗的小巷都显得逼仄起来。
王默张着嘴，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这个人……是谁？好……好奇怪的衣服！好……好可怕的感觉！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却让她感觉像站在一座随时可能倾覆的万丈高山脚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王…王默？”苏小小也吓了一跳，挣扎着想站起来。完蛋！钟离这个大活人加神装造型，怎么解释？
就在王默惊疑不定，苏小小手足无措之时——
“王默！快跑！离开这里！立刻！” 一个只有王默能听到的、带着极度惊恐的尖细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她脑海中响起！
是她书包里，藏着的叶罗丽仙子罗丽！
“罗丽？”王默下意识地捂住了书包，用意识交流，“怎么了？”
“那个男人！那个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罗丽的声音在剧烈颤抖，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身上……他身上的力量……好可怕！比女王还要可怕一万倍！那不是魔法！是……是法则本身！是世界的重量！我感觉……我感觉仙境在他面前都会被压碎！快走！王默！他会发现我的！快离开！” 罗丽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小小的娃娃身体在书包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王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比女王曼多拉还可怕一万倍？仙境都会被压碎？法则本身？这些词如同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看向钟离的眼神，瞬间从惊疑变成了纯粹的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苏…苏小小……”王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她甚至不敢再看钟离，目光死死锁定在苏小小身上，充满了担忧和不解，“你…你还好吗？他是谁？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很想冲过去把苏小小拉走，但钟离那无形的气场像一堵厚重的墙壁，让她连抬脚的勇气都没有。
苏小小看着王默那副快要吓哭的样子，又感受到书包里罗丽那几乎要溢出实质的恐惧，头更大了。她该怎么解释？说这是她抽卡抽出来的岩王爷，是来拯救世界（顺便让她破产）的？王默会信才有鬼！而且罗丽显然感应到了钟离身上属于提瓦特最高位格的法则力量，那种力量层级，对于依靠契约和情感魔法的叶罗丽仙子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我…我没事，王默！”苏小小赶紧摆手，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是…是…是我远房表哥！钟离！对！钟离表哥！他…他刚回国，来找我的！刚才…刚才我有点不舒服，他扶了我一下！” 她急中生智，编了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钟离听到“表哥”这个称呼，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并未出言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王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姿态，矜持而疏离。
“表…表哥？”王默狐疑地看看钟离那身怎么看都不像现代人、更不像普通人的装束，再看看苏小小紧张兮兮的脸。远房表哥？穿成这样？而且刚才那股让她和罗丽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怖压力……
“真的！真的！”苏小小拼命点头，试图增加可信度，“他…他搞行为艺术的！对！cosplay爱好者！衣服是道具！” 她越说越离谱，自己都觉得尴尬。
王默显然也不太信，但苏小小看起来确实没有受伤，而且她书包里的罗丽虽然还在发抖，但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恐惧了，只是不断用意识催促她：“王默……快走……别问了……离他远点……” 那声音里的余悸未消。
“那…那你现在好点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王默还是不太放心，鼓起勇气问。
“不用不用！钟离…表哥送我回去就好！”苏小小赶紧拒绝，她现在只想赶紧把钟离这个大麻烦藏起来，顺便思考一下三百五十万摩拉的债务怎么还。
王默犹豫了一下，看看苏小小，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那个气场强大到让她窒息的“表哥”，最终还是对罗丽的恐惧占了上风。“那…那你小心点，明天见！” 她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跑出了巷子，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看着王默消失在巷口，苏小小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感觉比被泥头车撞了还累。她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感觉双腿还在发软。
“钟离先生……”她转过身，苦着脸看向旁边如山岳般沉静的神明，“我们……现在怎么办？” 三百五十万摩拉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
钟离的目光扫过她校服衣角蹭上的灰尘和一点刚才跌倒时沾上的奶茶渍（大概是王默不小心蹭上的），再对上她那双写满“清澈愚蠢”和“巨大债务”的眼睛，沉默片刻。
“契约既定，首要之事，当寻一处落脚之所，梳理此界规则。”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笔天文数字的债务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摩拉……” 他顿了顿，“汝当设法筹措。”
苏小小：“……” 筹措？她拿头去筹措？卖肾吗？小学生肾也不值钱啊！
就在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时——
【滴！系统能量微弱恢复1%……客服通道尝试重新连接……连接成功！】
一个与之前冰冷宏大截然不同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如同拨动的琴弦，轻快地在苏小小意识里响起：
【呀嘿~！新的一天，从美妙的诗歌开始！异界的旅者哟，蒙德城最好的吟游诗人，温迪，正式上岗为您服务！有什么烦恼，不妨说给风听听？诶嘿~☆】
苏小小：“！！！”
温迪？那个摸鱼怪酒鬼诗人？！
【温迪！】苏小小在意识里几乎是咆哮出声，【快告诉我！怎么搞钱！不对！怎么搞摩拉！那该死的系统维护费要三百五十万！还有！能量怎么恢复！下次抽卡要等到猴年马月？】
【诶？三百五十万？】温迪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又轻松起来，【哎呀呀，老爷子出手就是大方，账单都这么有分量呢！至于能量嘛……】他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唱歌！唱歌就能充能哦！风会带走烦恼，也会带来希望的能量！美妙的诗歌与自由的旋律，是跨越世界壁垒的桥梁！旅者，要听听我新写的、赞美异界星辰的诗篇吗？只要一点点共鸣，就能为系统充能……一点点哦~】
苏小小：“……” 她看着旁边一脸“筹钱是你的事”的钟离，再听着意识里那个推销诗歌的摸鱼客服，感觉自己的大学生涯虽然清澈愚蠢，但至少没这么魔幻。
唱歌充能？一点点？这坑爹系统配的客服，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一个甩出天价账单，一个只想卖唱！
她深吸一口气，小巷里混杂着尘土和淡淡垃圾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留下暗紫色的天幕和初升的几点疏星。路灯“啪”地一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钟离沉静如岩的侧影。
前路漫漫，债务如山，客服摸鱼，世界还要崩。
苏小小抹了把脸，认命地看向钟离：“钟离先生……我们先找个桥洞……呃，不，找个便宜的地方落脚？顺便……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收废品价格高吗？” 清澈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对金钱的、无比执着的绿光。
钟离的目光在她那闪烁着“搞钱”决心的脸上停留片刻，金珀色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波动。
“可。”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迈步走向巷口，衣袍拂过地面，不染尘埃。
苏小小赶紧跟上，小小的身影追在那高大的神影之后，像只亦步亦趋、为了生存开始思考如何捡瓶子的雏鸟。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沉稳如山，一个踉跄而坚定。
而她的意识深处，某个自称“蒙德城最好的吟游诗人”的家伙，已经开始用风精灵般轻快的调子哼起了不成调的异界小曲，试图用精神污染……哦不，是用“美妙的诗歌”为系统充能。
“啦啦啦~异界的风儿有点咸~债务如山压少年~捡起瓶子换摩拉哟~岩王爷的账单宽限点~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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