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从冰柱尖端滴落,砸在水面上的声音在溶洞里来回撞着。小夭盯着冰棺里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后颈汗毛根根竖起。阿念胸口的青铜匕首还在往下渗血,滴在嫁衣上晕开深色的花,脖颈间那枚鱼形玉坠随着水流轻轻晃动,"阿念"两个小字在幽绿灯火下泛着冷光。
"十年前,你不是说阿念已经..."小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相柳的鱼形玉坠硌得掌心生疼,冰凉的触感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涂山璟往前踏了两步,剑尖始终指着她心口。白衣下摆扫过积水,带起细碎的波纹。"说什么?说她难产而死?"他轻笑出声,温柔的眉眼在幽绿火光里显得格外诡异,"王姬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小夭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根冰柱。寒气顺着嫁衣针扎似的往里钻,激得她打了个寒颤。洞壁上的符咒不知何时亮了起来,蓝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组合成她看不懂的上古文字。
"为什么要做得这么像?"她盯着冰棺里的阿念,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嫁衣都..."
"换魂之术需要极致的相似。"涂山璟抬起左手,掌心向上。四位长老立刻上前,将青铜灯里的幽绿火焰引到他掌心。火苗在他白皙的掌心跳动,映得他瞳孔里像藏了两簇鬼火,"血脉、样貌、生辰,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夭的脸,"心甘情愿的祭品。"
"祭品?"小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十年前她被仇家追杀,是涂山璟撑着病体挡在她身前;她学医术手笨扎不准穴位,是他把手臂伸给她当靶子;就在三天前,他还温柔地替她试穿嫁衣,说要让她做整个大荒最风光的新娘。
那些记忆此刻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你救我护我,陪我十年,就是为了把我炼成祭品?"小夭的指甲掐进冰柱,碎冰渣子簌簌往下掉,"涂山璟,你有没有心?"
"心?"涂山璟低头看着掌心的火焰,突然笑了。那笑容没到达眼底,反而让小夭想起小时候在死屍林见过的人面花,美丽又恶毒,"王姬忘了,我们狐狸族最擅长的就是演戏。"
他往前逼近半步,剑尖几乎要戳破她的衣襟。小夭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是刚才相柳受伤时喷溅在他衣摆上的血。
"初遇时我恰到好处出现,不是巧合;送你同心结时说永不分离,不是真心;就连定下十年之约..."涂山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般搔刮着小夭的耳膜,"都是因为卦象说,十年后你的魂魄最适合做阿念的容器。"
小夭突然觉得喉咙里涌上股腥甜。她偏头咳出一口血沫,正好溅在涂山璟洁白的衣摆上,像绽开了朵红梅。
"所以相柳说得对,"她抬手抹掉唇角的血,笑中带泪,"你们这些自诩君子的世家公子,心都是黑的。"
涂山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反手握住剑柄,指关节泛白:"相柳?你到现在还想着那条九头蛇?小夭,你可知他偷了涂山家的'聚魂玉',就是为了延长自己那点苟延残喘的寿命?"
小夭猛地抬头瞪他,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他怎么样用不着你管!至少他从不像你这样,披着温柔的皮,干着畜生不如的事!"
"够了!"涂山璟厉声打断她,掌心火焰突然暴涨。洞壁符咒骤然亮起,蓝光沿着地面裂缝迅速蔓延,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个溶洞罩在其中。
小夭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她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冰棺里的阿念不知何时坐了起来,腐烂发黑的手死死掐着她的小腿,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那张与小夭一模一样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只有黑洞洞的眼眶正直勾勾盯着她。
"救...救我..."阿念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像破风箱在拉动。她胸口的青铜匕首随着动作一晃,竟缓缓往外抽出了寸许,黑红色的血液咕嘟咕嘟往外冒。
小夭想挣脱,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阿念的力气大得惊人,腐烂的手指已经掐穿了她的嫁衣,冰冷的触感顺着伤口往里钻,激得她浑身发抖。
"放开她!"小夭抬脚去踢,却被阿念另一只手抓住了脚踝。两具穿着相同嫁衣的身体在幽绿火光下形成诡异的对峙,冰棺周围的水面开始旋转,形成小小的漩涡。
涂山璟站在漩涡边缘,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看,她等不及了。"他举起长剑,剑尖凝聚起蓝绿色的光芒,"小夭,念在十年情分上,我让你死得体面些。"
"情分?"小夭笑得眼泪直流,"涂山璟,你也配提情分?"她突然反手抓住阿念腐烂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往冰棺里推,"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来拿啊!"
阿念的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空洞的眼眶里突然涌出黑血。她张开嘴,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猛地朝小夭的脖子咬去。
就在这时,洞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小夭抬头一看,只见无数青铜锁链从暗处垂落,锁链尽头的铁钩在蓝光中闪着寒光,如同群蛇吐信般朝她扑来。
"不好!"小夭心头大骇,想要躲闪却被阿念死死缠住。锁链瞬间缠住了她的手腕脚踝,铁钩深深嵌进皮肉。剧痛中,她感觉自己正被往冰棺的方向拉。
四位长老同时吟唱起来,低沉诡异的咒文在溶洞里回荡。洞壁符咒光芒大盛,将小夭和阿念的身影笼罩其中。小夭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阿念身上传来,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
"不...我不能死..."她死死攥紧手心的鱼形玉坠,相柳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他白衣染血跪在雪地里,金色的瞳孔亮得吓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仍指着冰湖的方向。
"相柳..."小夭无意识地呢喃出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掌心的玉坠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枚一直冰凉的鱼形玉坠突然烫了起来,像是烧红的烙铁。小夭痛得闷哼一声,却舍不得松开。玉坠上的血迹被泪水冲刷干净,露出里面淡淡的红光,与洞壁符咒的蓝光遥相呼应。
"怎么回事?"涂山璟脸色骤变,举剑的手微微停顿。
冰棺里的阿念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腐烂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她掐着小夭脚踝的手猛地收紧,指甲竟生生嵌进了骨头里。小夭痛得眼前发黑,却惊奇地发现,阿念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腐烂的痕迹逐渐褪去,露出白皙细腻的皮肉。
"快!仪式不能停!"涂山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举剑就朝小夭心口刺来。
小夭眼睁睁看着剑锋越来越近,却动弹不得。锁链勒得她骨头生疼,意识在阿念的吸力和玉坠的灼热中摇摆不定。她仿佛看到相柳倒在雪地里,胸口插着青铜匕首,金色的瞳孔渐渐失去光泽。
"我不甘心..."她猛地睁开眼睛,掌心的鱼形玉坠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红光如同一道屏障,将涂山璟的剑锋挡在了三寸之外。
涂山璟脸色铁青,咬牙用力往前推,剑身却纹丝不动。红光中,小夭看到鱼形玉坠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与相柳当年教她的防风氏阵法隐隐相似。
"这不可能..."涂山璟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甘。
洞壁的蓝光与玉坠的红光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冰棺里的阿念停止了抽搐,缓缓抬起头。她原本空洞的眼眶中,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双血色瞳孔,正直勾勾地盯着小夭,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小夭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阿念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却毫无温度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不是阿念..."她声音颤抖,掌心的玉坠烫得几乎要融化。
阿念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小夭心口。涂山璟的剑锋在此时突然突破红光屏障,刺向小夭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小夭能清晰地看到剑锋上闪烁的寒光,能闻到涂山璟身上熟悉的冷香,能感觉到阿念手指传来的冰冷触感,还有掌心鱼形玉坠那灼热的温度。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相柳在雪地里看着她的眼神——不是绝望,而是如释重负的温柔。
"相柳,若有来生..."
[未完待续]剑锋刺破心脉的刹那,鱼形玉坠突然碎成齑粉。
滚烫的红雾裹着小夭的魂魄往外冲,涂山璟的剑尖却在触及心口时骤然凝滞。他猛地低头,看见半截青铜匕首从自己后心穿出,鲜血顺着白衣下摆汇成溪流,在积水里漾开妖冶的红纹。
"谁说...换魂要心甘情愿的祭品?"阿念的声音从冰棺里传来,不再是破风箱似的嗬嗬声,而是带着嘲弄的清冷。小夭眼睁睁看着冰棺里的"自己"缓缓坐起,腐烂的皮肉彻底剥落,露出张苍白绝美的脸——那根本不是阿念。
是二十年前被认为早已战死的辰荣国大公主,防风邶。
涂山璟的身体晃了晃,剑尖哐当落地。他艰难地回头,看见相柳站在溶洞入口,白衣染血,掌中长刀还滴着血珠。金色瞳孔在幽暗火光里亮得惊人,视线掠过小夭身上的锁链,最终定格在防风邶脸上。
"师姐,别来无恙。"相柳的声音喑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防风邶抬手扯掉头上的凤冠,满头青丝垂落肩头。她指尖轻点,洞壁符咒的蓝光突然倒转逆流,那些缠绕小夭的青铜锁链滋滋冒着白烟,竟像活物般蜷缩后退。"小师弟倒是长进了,"她赤足踩在冰棺边缘,嫁衣裙摆扫过水面,"可惜还是挡不住我借尸还魂。"
小夭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相柳趁她分神的瞬间已经跃到身边,长刀挥出斩断最后两根锁链。他的手指触到她脚踝伤口时微微发颤,掌心却比冰棺还要凉。
"走!"相柳拽着她往洞口冲,却被涂山璟死死抓住衣摆。那个刚才还冷漠如冰的男人此刻泪流满面,血沫从嘴角不断涌出:"小夭,对不起...我..."
"别碰她!"相柳一刀劈开涂山璟的手腕,却没料到对方竟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涂山璟用断腕死死缠住相柳脚踝,另一只手抓起地上长剑,竟朝着自己胸口刺去。
"祭魂术——起!"
涂山璟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洞壁符咒全部亮起,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小夭惊恐地发现自己飘了起来,魂魄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外扯。相柳怒吼着将长刀插入石地,金瞳骤缩成竖线,额角青筋暴起:"涂山璟你疯了!你这是要魂飞魄散!"
"她本该...就是阿念的..."涂山璟的身体在白光中寸寸消散,血泪从眼角滑落,"小夭,忘了我..."
防风邶突然大笑出声,笑声在溶洞里回荡得令人毛骨悚然:"痴情种!你以为这样就能救她?"她素手掐诀,冰棺突然炸裂,无数冰刺朝着小夭射来。
相柳毫不犹豫地转身将小夭护在怀里。冰刺穿透他后背的刹那,小夭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混着他冰冷的泪水。
"记住防风氏阵法..."相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我的骨灰...去赤水..."
他的身体突然化作漫天白光,与涂山璟引发的祭魂术相撞。小夭感到魂魄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离,最后看见的,是防风邶那张惊愕的脸,和溶洞中央轰然炸开的血色蘑菇云。
再次睁眼时,小夭发现自己躺在结冰的湖面上。心口的伤已经愈合,掌心却多了枚温热的鳞片——九嶷山传说中,九头蛇死后留给心上人的唯一遗物。
远处天际泛起鱼肚白,照得冰湖晶莹剔透,像极了涂山璟十年前送她的那面水晶镜。小夭突然捂住脸,笑声混着哭声从指缝溢出,惊飞了冰面上栖息的水鸟。
原来那些温言软语是假的,那些舍命相护是真的;那些海誓山盟是演的,那些肝肠寸断是切切实实的疼。
她站起身,冰面在脚下发出细碎的破裂声。怀里紧紧揣着那枚鳞片,朝着赤水的方向走去。身后是渐渐融化的冰湖,身前是初升的朝阳,还有不知在何处等着她的防风邶——和涂山璟用魂飞魄散换来的,三日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