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复古的黄铜台灯，光线昏暖，将巨大的红木书桌和顶天立地的书架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暗影里。空气里漂浮着旧书页的微尘和淡淡雪松墨水的气息，隔绝了楼下所有的虚情假意和窥探，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安宁。

陆沉舟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指尖夹着一支笔，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批阅。但他的脊背线条比平时略显僵硬，每一个感官细胞都在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程屹蜷在地毯上，靠着他的椅脚边，像一只找到热源便安心栖息的猫。他手里拿着一本陆沉舟随意递给他打发时间的建筑画册，但看了没几页，脑袋就一点一点地开始打盹。车祸后的身体极易疲惫，加上药物作用，浓重的睡意很快席卷了他。

画册从松开的指间滑落，软软地摊在地毯上。

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开始无意识地寻找更稳固、更温暖的依靠。先是额头轻轻抵住了陆沉舟小腿外侧的西装裤料，蹭了蹭，似乎不满意那微凉的触感和硬挺的质感。

陆沉舟手中的笔尖顿住了，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程屹在睡梦中发出模糊的呓语，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他循着本能，更加偎近过去，侧过身，将一边脸颊彻底贴上了陆沉舟的小腿。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布料，熨烫着皮肤。

陆沉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

这还不够。熟睡中的人似乎觉得姿势不舒服，又调整了一下，最终将整个侧脸和太阳穴都安心地枕在了陆沉舟的鞋面上，仿佛那是全世界最舒适的枕头。柔软的发丝散落，蹭着陆沉舟的脚踝，带来一阵细微而令人战栗的痒。

他睡熟了，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身体完全放松，呈现出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陆沉舟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笔。

他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脚边。台灯的光晕勾勒出程屹安静的睡颜，长睫投下柔和的阴影，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嘴唇恢复了一些血色，微微张着。没有了平日里的尖刺和仇恨，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柔软，甚至有些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一种极其陌生的、汹涌的情绪在陆沉舟胸腔里撞击。黑暗的，占有的，几乎要破笼而出。

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无声闪烁。

最终，他极轻地动了一下被枕住的脚，试图稍稍调整位置，以免程屹脖子不舒服。

就这一个微小的动作，惊扰了浅眠的人。

程屹无意识地哼了一声，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像是怕热源消失一样，更紧地贴了上来，手臂甚至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小腿，脸颊在他裤腿上依赖地蹭了蹭。

陆沉舟的身体彻底僵住。

所有的自制力在那一刻绷紧到了极致，又在那份全无防备的依偎里寸寸断裂。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墨色几乎要吞噬一切。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悬在程屹散落的黑发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落下。

极其轻柔地，穿过那些柔软的发丝，一下，一下，抚摸着。

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睡梦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这安抚，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满足的弧度，睡得更沉了。

陆沉舟的指尖停留在他的发梢，感受着那细微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

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一轻一重，一缓一急，在这片昏暖的光影里无声地缠绕、融合，亲密得容不下任何缝隙。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任由那份不该存在的温暖通过相贴的肌肤一点点渗入他冰冷坚硬的躯壳。

窗外夜色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