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发来的邮件躺在收件箱里，标题很长 ——“基于动态加权算法的二手书定价模型 V1.0”。林微点开附件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
PDF 文档里满是公式，像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她对着屏幕皱眉头，陈阳的字迹透过公式渗出来 ——“用物理熵增原理模拟书籍贬值曲线，应该比人工定价准”。
“太高深了。” 林微把手机拍的公式照片发给小王，“让技术部看看，能不能接上咱们的系统。”
小王回得很快，一个哭脸表情加一句：“林姐，这玩意儿比考研真题还难啃。”
上午十点，技术部的小会议室烟雾缭绕。小王把笔记本电脑推到林微面前，屏幕上是两串格格不入的代码。
“咱们的系统是 PHP 写的，他这模型用的是 Python。” 小王挠着头，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个错误提示，“就像安卓手机装苹果系统，根本跑不起来。”
李娟抱着一摞退货单进来，纸页哗啦响。“昨天退了十七单，都说定价离谱。” 她翻开最上面那张，“这本《大学语文》九成新，系统标了 50 块，比新书还贵。”
林微捏着那张单子，突然想起陈阳邮件里的话：“初始参数需要本地数据校准，不然会飘。”
“得让陈阳改改。” 林微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 慕尼黑现在是凌晨四点。她点开微信，对话框停留在昨天陈阳发的照片：实验室窗外的雪，配文 “这边天黑得早，你那边该亮了吧”。
消息编辑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模型有点问题，等你醒了细说。”
下午两点，陈阳的视频请求弹出来。他那边的背景是暗的，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半张脸，胡茬冒了青黑一片。
“刚下课。” 他揉着眼睛，把公式写在白板上，“你看这里，我用的是北京的折旧系数，可能不适用于你们拓展的城市。”
小王凑到镜头前：“陈阳哥，不是系数的事儿，是语言不通！Python 和 PHP 怎么对接？”
“用 API 接口转啊。” 陈阳的笔尖在白板上敲出笃笃声，“就像翻译器，把中文转成英文。”
“试过了，转完就报错。” 小王调出日志，红色的错误代码滚了一屏。
陈阳的眉头皱起来，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动。林微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眼下有片青黑 —— 上次视频时还没有。
“你是不是没睡觉？” 林微打断他。
“睡了四小时。” 他头也没抬，“这边教授催着交论文，模型是熬夜赶的。”
视频会议开了两小时，问题没解决，小王和陈阳倒吵了起来。
“你这模型太理想化了！” 小王把鼠标一摔，“实际运营哪有那么多参数！”
“不按参数来，定价就会乱！” 陈阳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变调，“你们那人工定价，误差率超过 30%！”
林微把小王拉到一边：“你去忙别的，我跟他说。”
会议室只剩林微一人时，陈阳突然笑了，眼角的疲惫堆成褶子。“是不是很麻烦？” 他转着笔，“我应该先问清楚你们的系统架构。”
“是我们技术太弱。” 林微看着白板上的公式，“你能不能…… 写个简单点的版本？”
“我试试。” 他低头在键盘上敲了会儿，“明天给你新方案，用你们能接的格式。”
挂了视频，林微发现手心全是汗。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桌上投下长条影子 —— 原来已经傍晚了。
第二天一早，新邮件来了。附件里多了个压缩包，解压后是 PHP 格式的代码，还有个 Excel 表，标着各城市的教材折旧系数。
“陈阳哥妥协了。” 小王盯着屏幕，语气有点复杂，“他把模型简化了，说 accuracy（准确率）降到 85%，但能跑通。”
林微松了口气，让小王赶紧部署。中午吃饭时，她给陈阳发消息：“收到了，谢谢。”
“等反馈。” 他回得很快，加了个太阳表情，“这边出太阳了，你那边呢？”
林微拍了张窗外的玉兰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麻烦在下午爆发。
客服小李抱着电话冲进办公室，听筒里传来尖利的女声：“你们怎么回事？上午下单时显示 20 块，付完款变成 40 块！耍人玩呢？”
林微点开后台，冷汗瞬间下来了 —— 新模型和旧系统冲突，导致一批订单价格翻倍。更糟的是，自动退款功能也卡住了，用户骂声在客服后台堆成山。
“关了！赶紧把模型关了！” 林微对着小王喊。
小王手忙脚乱地操作，屏幕上的订单数还在疯涨。“关不掉！接口锁死了！” 他敲键盘的手在抖，“陈阳哥写的加密协议，只有他能解！”
林微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点开微信，陈阳的头像暗着 —— 慕尼黑现在是凌晨。
电话拨过去，响了七声才被接起。陈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被吵醒的。
“模型出问题了，价格乱跳。” 林微的声音发紧。
“不可能。” 他那边传来键盘声，“我加了熔断机制……”
“真的乱了！” 林微把手机对着电脑屏幕，“你看这些订单！”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过了会儿，陈阳说：“我远程连进去看看，你把权限开一下。”
接下来的三小时，林微就坐在小王旁边，看着屏幕上的光标忽快忽慢地移动。陈阳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时不时夹杂着咳嗽 —— 他好像感冒了。
“找到问题了。” 凌晨三点，他突然说，“你们的支付系统有延迟，和动态定价不同步。”
“能修吗？”
“能，但得等天亮。” 他打了个哈欠，“这边网不好，远程操作太慢。”
林微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突然说：“你先睡会儿吧，天亮了再说。”
“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我想快点弄好，不想你被用户骂。”
耳机里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有人在远处敲门。林微突然想起陈阳临走前，在她笔记本上写的那句话：“物理规律有延迟，但我没有。”
早上七点，系统终于恢复正常。陈阳发来消息：“好了，加了个时间戳同步机制，你让小王测测。”
林微让小李给所有 affected 用户发补偿券，金额是订单差价的两倍。客服后台的骂声渐渐被 “券收到了”“谢谢” 取代。
中午，陈阳的视频请求弹出来。他裹着厚外套，背景是实验室的咖啡机。
“喝了三杯了。” 他举着杯子笑，眼底的青黑更重了，“还难受吗？”
“没事了。” 林微把补偿方案给他看，“用户没怎么投诉了。”
“我错了。” 他突然说，“太想证明模型有用，没考虑实际情况。”
“是我们没说清楚系统老毛病。” 林微笑了笑，“你那边几点了？快睡吧。”
“等你说晚安。” 他看着屏幕，“就像以前在实验室那样。”
林微愣了愣，想起那些一起改代码的深夜，总是她先催他：“快睡，晚安。”
“晚安。” 她轻声说。
挂了视频，小王凑过来，手里拿着新的定价测试表。“陈阳哥这模型，校准完还真挺准的。” 他指着数据，“这本《高数》，系统定 25，我们人工估 26，就差一块。”
林微看着那张表，突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也没那么可怕了。就像陈阳说的，规律藏在混乱里，只要耐心找，总能找到。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桌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林微给陈阳发消息：“模型很好，等你回来一起优化。”
这次，他回得很慢，隔了半小时才发来张照片 —— 慕尼黑的天空蓝得发亮，配文：“算好了，还有 156 天。”
林微把手机放在桌上，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突然觉得跨国协作的麻烦，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就像两地的时差，虽然隔着六个小时，但总有重叠的时刻，能看到同一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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