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洗去了浮尘，却也让隐藏的问题暴露出来。
苏砚把《未触》的碎片带回了工作室，没扔，也没修，就那么摊在工作台中央。陆则来的时候，总会默默帮他擦去上面的灰尘，像在呵护一件稀有的珍宝。
“你不用这样。”苏砚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说。
“我想这样。”陆则抬头，笑了笑，“以前总想着怎么躲，现在想试试……不躲了。”
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陆则的纪录片分享会定在周末，苏砚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他坐在最后一排，看着陆则站在台上，谈论镜头里的光影与人间，目光明亮，自信从容。
分享会的最后，陆则播放了一段“未公开素材”——不是苏砚的侧影，而是大学时的旧影像：他举着相机，对着正在画板前忙碌的苏砚，镜头晃得厉害，还能听见他自己小声的嘀咕：“苏砚画得真好看……”
台下一片轻笑，苏砚却觉得眼眶发热。
“这段素材我存了十年。”陆则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苏砚身上，“以前总觉得，好的画面要藏起来，后来才明白，最该说出口的，是藏在镜头后面的心意。”
他没明说那心意是什么，但苏砚懂。就像他懂，陆则此刻的目光，不是对着观众，而是只对着他一个人。
散场时，陆则在出口等他。
“你来了。”
“嗯。”
“回去吗？”
“嗯。”
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会碰到一起，谁也没有躲开。路过一家咖啡店时，陆则停下脚步：“喝杯咖啡？”
“好。”
这一次，苏砚没拒绝。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苏砚的母亲突然从老家过来，没打招呼，直接找到了他的工作室。看到陆则也在，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小砚，跟我回去。”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妈，您怎么来了？”苏砚有些意外。
“我再不来，你就要被人带坏了！”苏母看向陆则，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敌意，“陆先生，我们家小砚性子单纯，经不起折腾，麻烦你以后别再来找他。”
陆则站起身，语气平静：“阿姨，我和苏砚是认真的。”
“认真？”苏母冷笑，“两个大男人，谈什么认真？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小砚，你忘了你爸是怎么说的了？你要是敢……”
“妈！”苏砚打断她，“这是我的事，跟爸没关系，也跟您没关系。”
“我是你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苏母的情绪激动起来，“你要是不跟他断了，我就……”
“您就怎么样？”苏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像十年前一样，找陆则谈话，逼他离开我吗？”
苏母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他知道当年的事。
“妈，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需要您替我做决定的小孩了。”苏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我喜欢陆则，不是一时冲动，是想了十年，等了十年，才敢说出口的事。如果您不能接受，我很抱歉，但我不会改变。”
陆则站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苏砚觉得心里安定了很多。
苏母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跺了跺脚，转身走了，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
门关上后，工作室里一片寂静。
“对不起。”苏砚低声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陆则握紧他的手，“让你为难了。”
“没有为难。”苏砚抬头看他，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不管谁反对，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得像一场迟来的春天。
苏砚的雕塑展接近尾声时，美术馆为他和陆则办了一场联合分享会——主题是“艺术里的沉默与表达”。
来的人很多，有媒体，有观众，还有苏砚的几个朋友。苏砚看到了角落里的母亲，她没走，只是远远地站着，脸色依旧不好，却没再阻止。
轮到苏砚发言时，他走到台前，没看稿子，直接看向台下的陆则。
“我的系列作品叫《间隙》，最初想表达的是‘距离’。”他的声音很稳，“我以为最痛的是错过，后来才发现，比错过更痛的是，明明在意，却假装不在意；明明想靠近，却故意推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则的眼睛里：“但现在我明白了，间隙不是用来隔开彼此的，是用来提醒我们，还有机会靠近。”
台下响起了掌声。陆则看着他，眼里有光在闪动。
陆则的发言很简单，他播放了《默剧之外》的短片，最后一个镜头是苏砚在工作室里，陆则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镜头慢慢拉远，定格在窗外的天空。
“以前总觉得，好的故事要藏在镜头后面。”陆则说，“现在才知道，最好的故事，是我们就在故事里，不用演，不用藏。”
分享会结束后，两人在后台被记者围住。
“请问你们是情侣吗？”一个记者大胆地问。
苏砚和陆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笑意。
“是。”陆则握住苏砚的手，举起来，对着镜头，“我们是。”
闪光灯瞬间亮了起来，像无数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苏砚没有躲，反而握紧了陆则的手，抬头挺胸，接受着所有目光——有好奇，有祝福，也有探究，但更多的是善意。
走出美术馆时，夜色已深。
“感觉怎么样？”陆则问。
“像……默剧终于演到了终场。”苏砚笑了笑，“聚光灯亮了，我们不用再演了。”
“不。”陆则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不是终场，是新的开始。”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苏砚的额头。晚风带着花香吹过，路灯的光晕落在他们身上，温柔得像一个未完待续的句号。
那些沉默的细节，那些堆积的隐忍，那些在黑暗中独自挣扎的夜晚，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属于它们的爆发与落幕。而落幕之后，是两个不再沉默的人，手牵着手，走向有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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