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甬道向下倾斜,坡度陡峭。石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被打磨光滑的巨大青铜板拼接而成,上面布满了更加密集、更加扭曲怪异的阴刻符文。这些符文在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台阶。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尘埃味道,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叶被冰冷的刀片刮过。
张启山抱着小一穷,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左臂的麻痹感确实减轻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仿佛骨髓都被冻结的冰冷感,以及一种诡异的…**连接感**?仿佛他这只手,与这青铜甬道,与这无尽的黑暗深处,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小一穷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无处不在的冰冷和压迫,将小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不敢再看四周那些发光的诡异符文。
二月红背着林骁紧随其后。林骁的状况更加糟糕了。高烧似乎退去了一些,但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胸口焦黑的烙印处不再渗液,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色,仿佛生命力正在被那烙印快速抽走。二月红的心不断下沉,他知道,林骁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死寂。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青铜甬道里回荡,被放大了无数倍,又迅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那些发光的符文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走了不知多久,坡度渐缓。甬道前方似乎变得开阔。幽绿的符文光芒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空间的轮廓。
突然,一直昏昏沉沉的小一穷,在张启山怀里猛地抬起头!他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幽绿光芒勉强照亮的开阔空间,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熟悉感?
“爹…爹的…味道…”小一穷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剧烈的颤抖,小手指向前方黑暗,“还…还有…好多…好多…爹…”
爹的味道?好多爹?张启山和二月红的心猛地一紧!吴老狗?!难道他还活着?在前面?但“好多爹”是什么意思?
两人加快脚步,冲出了甬道口。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风浪的两人也瞬间窒息,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一个巨大的、完全由青铜铸造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布满更加巨大、更加繁复的发光符文,如同倒悬的星空。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青铜巨门**!
巨门紧闭,高逾十丈,宽不可测,仿佛连接着地心的尽头。门扉上雕刻着难以名状的巨大异兽图腾,在幽绿的符光下狰狞蠕动,栩栩如生。巨门表面布满了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虬结凸起的青铜管道,管道内隐隐有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流动,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生机!
而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在巨门之前,在那无数如同血管的青铜管道下方,整整齐齐地…**跪坐着**数十个身影!
那些身影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从腐朽的麻布到相对完整的民国长衫都有。他们全部低着头,双手置于膝上,姿态无比恭顺,如同最虔诚的殉道者。他们的身体已经干瘪,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蜡黄或灰败的颜色,显然早已死去多时。但他们的身体,却被无数细小的、如同金色丝线般的东西,从后颈、脊椎、四肢百骸连接出来,如同提线木偶般,接入了上方那些流淌着暗红液体的青铜“血管”之中!
那些金色的丝线…与尸蟞甲壳缝隙里的、金属片上的金环、甚至祭坛符文中的金线,如出一辙!它们如同活物,在幽暗的光线下,极其微弱地蠕动着,仿佛在从那些干尸体内汲取着最后残存的…某种东西,汇入青铜巨门的“血管”!
而在那数十具跪坐的干尸最前方,最靠近青铜巨门的位置,跪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破旧长衫的身影!
那身影的轮廓…那侧脸的线条…虽然干瘪变形,但张启山和二月红一眼就认了出来!
“吴…老狗?!”二月红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极度的悲痛和难以置信!那真的是吴老狗!他果然在这里!但却是以这样一种…被金色丝线“供奉”给青铜巨门的姿态!
小一穷看着那个最前方的干尸身影,小嘴张着,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他认出来了,那是他爹的气息…虽然已经微弱得几乎消散,但那刻在骨子里的感觉不会错。
张启山死死盯着吴老狗的干尸,又看向那扇散发着无尽苍凉与不祥气息的青铜巨门。这就是“门”!需要活祭、需要钥匙才能开启的“门”!而那些跪坐在门前、被金线连接的干尸…就是历代的“活祭品”?他们的生命和某种东西,被金线(蛊虫?)抽取,通过青铜“血管”,供养着这扇门?
林骁之前昏迷中的呓语闪电般在脑中炸响:
“活祭…给‘门’的…”
“共生…门在血里…”
“钥匙…共生…”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只按过青铜掌印、中毒发黑、此刻却散发着诡异冰冷感的左手!难道…那被铜钱毁灭的钥匙的力量…真的通过伤口…“共生”在了他的血液里?!这扇“门”…现在与他产生了某种联系?那些金线…是否也渴望连接上他?
就在这时!
青铜巨门上那些缓缓流淌着暗红液体的“血管”,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尤其是张启山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突然加速了流动!发出低沉的、如同血液奔涌的汩汩声!
与此同时,跪坐在最前方的、吴老狗的干尸,他那低垂的头颅,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干瘪蜡黄的脸上,两个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绿色光芒在跳动!那光芒,与周围青铜符文的光芒,如出一辙!
那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有意识般,缓缓转动,最终…**精准地**锁定了抱着小一穷、左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张启山!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无尽苍凉和贪婪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巨门方向、从吴老狗干尸的眼窝里,汹涌扑向张启山!
张启山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要被那冰冷的意念拉扯出躯壳!怀中的小一穷发出惊恐的尖叫!
“不好!”二月红骇然失色,他感觉到张启山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危险和混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昏迷在林骁怀里的那个染血的狗头玉佩,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玉佩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尖锐的嗡鸣!
紧接着,张启山贴身收藏的那枚来自林骁的铜钱,也同步爆发出灼热的金光!铜钱滚烫,仿佛要融化!
嗡!嗡!
血光与金光交相辉映!一股强大而混乱的能量波动猛地爆发开来!
那锁定张启山的冰冷意念,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一缩!吴老狗干尸眼窝里的幽绿光芒剧烈闪烁,头颅重新无力地垂下。青铜巨门血管内的暗红液体流动也瞬间减缓。
玉佩与铜钱的光芒只持续了一瞬,便同时熄灭。玉佩恢复沉寂,铜钱也恢复了冰冷的触感。
但这一瞬间的干扰,足以让张启山从那恐怖的意念锁定中挣脱出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色惨白如金纸,抱着小一穷踉跄后退几步,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更深的骇然!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是玉佩和铜钱救了他?还是它们之间的碰撞干扰了“门”的意念?
二月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看着吴老狗重新垂下的头颅,看着恢复平静却依旧散发着无尽恐怖的青铜巨门,又看看张启山惨白的脸和林骁怀中沉寂的玉佩…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吴老狗的玉佩染着他的血…铜钱来自未来,沾染了玉佩上金线的残留…它们与这“门”,与张启山体内的“共生”力量…形成了某种三角的、混乱的对抗?
出路…或者说逃离这绝地的契机,难道就在这混乱之中?二月红的目光,猛地投向了青铜巨门旁边,一处被巨大管道阴影遮蔽的、相对薄弱的青铜墙壁!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