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病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死亡的气息。他躺在宽大的床上,脸色灰败,呼吸微弱,断腕处裹着厚厚的、渗着淡黄色药渍的纱布,像一具被抽干了生气的躯壳。解九爷坐在床边的圈椅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探针,一寸寸扫视着昏迷的张启山,又落到一旁椅子上沉默得像块石头的二月红身上。
“门?”解九爷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清晰得刺耳。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什么样的门?值得佛爷赔上一只手,狗爷赔上一条命,陈皮阿四尸骨无存,还搭上一个来历不明的林骁?”他刻意停顿,目光转向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吴家老太太牵着怯生生的小一穷走了进来。孩子明显被吓坏了,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紧紧抓着祖母的衣角,小脸苍白。解九爷站起身,脸上挤出一点极其生硬的温和,蹲下身,尽量与小一穷平视。
“一穷,乖孩子,不怕。”解九爷的声音刻意放柔,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冷静,“告诉九爷爷,你在那黑漆漆的地方,都看到什么了?谁把你锁起来的?你爹…最后去哪了?”他盯着孩子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波动。
小一穷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到老太太身后,只露出半张小脸,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九爷!孩子吓坏了!你别逼他!”吴家老太太心疼地把孙子搂进怀里,老泪纵横,“他才多大?能知道什么?狗儿…我的狗儿啊…” 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老太太,慈母心肠我懂。”解九爷站起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但狗爷死得不明不白,佛爷重伤昏迷,陈皮尸骨无存,跟着下去的人全折了!这事关九门,关长沙城!这孩子是唯一的活口,是唯一的线索!他必须开口!” 他转向二月红,目光锐利如刀,“二爷,你告诉我,下面那扇‘门’,到底是什么?狗爷是怎么没的?佛爷这手,又是怎么断的?!”
二月红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疲惫和痛苦几乎将他压垮。他看着解九爷咄咄逼人的目光,又看看床上生死不知的张启山,再看看缩在祖母怀里瑟瑟发抖、无声流泪的小一穷…真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咙发紧。
“下面…很大…全是青铜…”二月红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有祭坛…白骨堆的…很多死人…跪在门前…被金线…连着…” 他艰难地描述着那地狱般的景象,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椅子扶手。
“门前?”解九爷捕捉到关键词,“门前跪着的死人里…有狗爷?” 他问得直接,毫不留情。
二月红痛苦地闭上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啊——!”吴家老太太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厥过去,被旁边的媳妇死死扶住。她看着怀里的孙子,又看看病床上的张启山,最后死死盯着二月红,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质问。
“那佛爷的手呢?”解九爷不为所动,继续追问,步步紧逼,“祭坛?白骨?金线?这跟佛爷断手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自己砍的吧?”
二月红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的狼狈和愤怒。他看着解九爷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知道瞒不住了。他嘴唇翕动,刚要开口——
“呃…呃啊——!”
病床上,一直昏迷的张启山突然发出极其痛苦、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断腕处的纱布迅速被一股粘稠的、带着诡异青黑色泽的液体浸透!那液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阴寒和腐朽气息,瞬间盖过了病房里的药味!
“佛爷!”二月红大惊失色,扑到床边。
“大夫!快叫大夫!”解九爷也变了脸色,厉声朝门外喊道。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缩在祖母怀里的小一穷,在看到张启山断腕处渗出的青黑色液体时,眼睛猛地瞪圆了!他小小的身体僵住,恐惧达到了顶点!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想尖叫,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他颤抖的小手指着张启山的断腕,又指向虚空,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他曾在地狱深处见过的、某种更恐怖的东西的具象!
但他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刺激和恐惧彻底击垮了他脆弱的神经,他眼睛一翻,也软软地昏倒在祖母怀里。
“一穷!我的孙儿啊!”吴家老太太的哭喊声和病房里张启山痛苦的嘶吼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大夫和护士冲进来,手忙脚乱地按住抽搐的张启山,处理那不断渗出诡异液体的断腕。解九爷退到一旁,脸色阴沉如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张启山伤口处那青黑色的粘稠物,又扫过昏倒的小一穷。孩子最后的动作和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
他趁乱走到窗边,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个更小的玻璃管和一根极细的银针。他动作快如闪电,用银针迅速沾取了一点张启山断腕处渗出的青黑色液体,小心地封入玻璃管中。那液体在玻璃管里,竟然微微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幽光!
这时,大夫满头大汗地转过头,脸色极其难看:“不行!感染完全失控了!那种毒素…还有这渗出的东西…像是有活性!在疯狂侵蚀!常规药物根本压制不住!再这样下去…佛爷撑不过今晚!” 他声音带着绝望。
“活性?侵蚀?”解九爷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隼,“有什么办法?不管什么办法!保住他的命!”
“除非…除非能找到源头!找到克制那种毒素和活性物质的东西!否则…”大夫摇头,束手无策。
源头?克制?解九爷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昏迷不醒的小一穷,又看向自己袖中藏着的那点最初的黑血凝固物,还有刚刚采集的青黑色液体…一个冰冷而清晰的链条在他脑中形成:张启山的伤,绝对和那扇“门”有关!那“门”的力量,正在从内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