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

林砚第一次站上讲台时，幼儿园的阳光正斜斜切过他的白衬衫。五岁的小孩踮着脚，手里捏着半截粉笔，给围坐成圈的七岁孩子讲十以内的加减法。他讲得慢，每个数字都像怕摔碎似的轻轻放在黑板上，底下的孩子竟也听得认真，连老师都站在门口笑。

幼儿园只上了一年，他便直接升入一年级。同班同学比他高半个头，却总在课间追着问他数学题。他作业本上的红勾密得像星子，连教导主任都记得这个总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男孩，说他是块长在教科书里的料。

小学按部就班升入初中，没人觉得意外。只是看着他背着比自己还宽的书包走进初一教室，隔壁班的女生会偷偷议论：“你看林砚，好像永远都在做题。”他确实在做题，从晨光熹微做到晚自习的灯亮起，草稿纸攒成小山，铅笔芯断了一根又一根，但每次月考红榜，他的名字永远钉在最顶端，像枚不会生锈的钉子。

高中三年，他是老师口中的“定海神针”。模拟考排 名出来，年级主任总会在大会上说：“大家向林砚看齐，保持这个状态，清北稳了。”他身边的人换了又换，有人因为压力太大转学，有人对着他的成绩单掉眼泪，他却始终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水。偶尔有同学问他累不累，他只会笑笑，递过一张写满解题步骤的纸：“这道题的第二种解法，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快？”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他的名字第一次从榜首滑到第五。班主任找他谈话，他只是低着头说：“最近有点失眠。”没人当回事，毕竟他是林砚，是那个从幼儿园就显露出锋芒的林砚。

成绩出来那天，整个学校都炸了。林砚的名字藏在成绩单的第三十七页，排名六十开外。

有人在教学楼前看见他，背着书包慢慢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曾经追着问他题的学弟学妹们低下头，不敢看他。校门口的光荣榜上，他的照片还在最显眼的位置，穿着校服，笑得干净。

后来听说，他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有人在图书馆见过他，不再是那个永远坐在第一排的人，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摊着一本不是教辅的书。

曾经的天之骄子，就这么落在了人间。没人知道他那晚失眠时想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考场上是不是也盯着窗外的云发了呆。只是偶尔，当年的班主任路过空教室，还会想起那个踮脚在黑板上写字的小孩，阳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场永远不会落幕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