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烟蒂烫到皮肤时,我才惊觉已经在天台边缘站了半小时。晚风卷着夏末的燥热扑在脸上,楼下的车水马龙像被按了静音键的劣质电影,明明热闹得晃眼,却传不来半点能钻进心里的声响。
“林风,这个月的绩效又垫底了。” 组长下午的话像根生锈的钉子,扎在太阳穴上隐隐作痛。我掐灭烟头,烟盒捏得变了形,里面最后半根烟的烟丝漏出来,混着指甲缝里的灰,狼狈得像我这二十五年的人生。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抱着 “先在大城市站稳脚跟” 的念头挤进这家互联网公司,三年过去,脚跟没站稳,倒把自己熬成了同事口中 “那个总加班却没产出的林风”。房租明天到期,银行卡里的数字比我的发际线还要岌岌可危。
叹了口气转身想下楼,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是那种久坐导致的劳损,而是像有根烧红的铁丝正往脊椎里钻,疼得我瞬间弓起身子,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操……” 我扶着水箱想稳住身形,视野却开始发花。天台的灯光在视网膜上晕开一片诡异的猩红,耳边响起蜂鸣,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鼓膜。
这种感觉持续了大概半分钟,又或者更久?等我缓过神来,后腰的刺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酥麻感,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喝了劣质白酒后的上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亢奋。
我晃了晃脑袋,以为是最近熬夜太多出现的幻觉,正准备推开天台门,身后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巨响。
铁质的消防箱门被人踹开,三个染着花里胡哨头发的青年走了出来,为首的黄毛嘴里叼着烟,三角眼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小子,一个人在这儿吹风呢?” 黄毛往地上啐了口痰,烟蒂在地面弹了两下,火星溅到我的帆布鞋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栋老旧写字楼的天台平时很少有人来,除了我这种想躲清静的 loser,大概就只有这些不务正业的混混会把这儿当成据点。我下意识地往楼梯口退了两步,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别他妈动!” 右边穿绿 T 恤的混混突然吼了一声,手里还把玩着一把折叠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手机、钱包,快点!”
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我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大学时被校霸堵在厕所抢过饭卡,工作后被客户指着鼻子骂过废物,早就学会了在威胁面前先低头。我颤抖着摸出钱包,里面只有三张皱巴巴的十块纸币,还有一张上周超市促销的优惠券。
“就这点?” 黄毛接过钱包翻了个底朝天,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碾,“耍我们玩呢?手机呢?”
我咬咬牙,把那部用了三年的旧手机递过去。那是我唯一的通讯工具,也是晚上熬夜打零工接单的设备。
黄毛接过手机掂量了两下,突然狞笑着往地上一摔。屏幕接触地面的瞬间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跟着一起炸开了。
“你他妈!” 我脑子一热,忘了恐惧,冲上去想推开他。绿 T 恤的混混反应更快,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剧痛让我蜷缩在地上,胃酸往上翻。黄毛蹲下来揪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头看着他:“脾气不小啊?信不信我让你今天竖着上天台,横着下去?”
他的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廉价烟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死死摁在地上。
“兄弟们,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松松骨。” 黄毛冲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拳头和脚落在身上的感觉很熟悉,就像过去二十多年里无数次感受到的那样 —— 无力,屈辱,还有深藏在骨髓里的愤怒。只是这次,那股愤怒好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后腰那股酥麻感再次涌上来,比刚才更强烈,像是有团火焰顺着血管在游走。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发疼。
当绿 T 恤的混混再次抬脚踹向我脸时,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 不能被打到。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我的右臂突然爆发出一股陌生的力量。不是我平时搬水都费劲的那种虚弱力气,而是像被塞进了一台小型发动机,带着无法控制的冲劲,猛地挥了出去。
“咔嚓” 一声脆响。
我的拳头撞上了绿 T 恤的膝盖。他脸上的狞笑凝固了,随即变成极致的痛苦,整个人抱着腿倒在地上打滚,惨叫声刺穿了夜空。
黄毛和另一个染着蓝毛的混混都愣住了,大概没见过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突然爆发出这种力量。
我也愣住了,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拳头,那股陌生的力量正在快速消退,只留下肌肉轻微的酸胀感。刚才那一拳…… 好像不是我能打出来的。
“你他妈找死!” 黄毛反应过来,从后腰摸出一把弹簧刀,刀刃 “噌” 地弹开。
恐惧重新攫住了我。我连打架都不会,更别说面对持刀的疯子了。我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后背撞到了天台边缘的矮墙。
黄毛一步步逼近,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抖动:“敢伤我兄弟,我今天废了你!”
他挥刀刺过来的瞬间,我闭上眼睛胡乱挥手去挡。预想中的刺痛没有传来,反而听到一声闷响,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睁开眼,看见黄毛捂着胳膊倒在地上,弹簧刀掉在旁边。我的左手还保持着格挡的姿势,掌心火辣辣的疼。
蓝毛吓得脸色惨白,看看地上哀嚎的两人,又看看我,突然尖叫一声,转身连滚爬地冲下了楼梯。
天台只剩下我和两个惨叫的混混。晚风依旧吹着,只是此刻我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燥热,全身上下都被一种冰冷的寒意包裹着。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黄毛面前。他疼得满头大汗,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蹲下来,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那股陌生的力量已经彻底消失了,只留下掌心的灼痛和手臂肌肉的酸胀。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刚才那一拳,那一挡,绝不是错觉。
“我不知道。”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惶恐,“但我知道,你们惹错人了。”
我捡起地上的钱包,又看了看那部碎成渣的手机,最后把目光投向城市远处的霓虹。那里有无数高楼大厦,藏着无数秘密和可能。
而我,林风,一个刚刚还在为下个月房租发愁的失败者,好像在这个普通的夏夜,不小心触碰到了某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口袋里的旧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屏幕碎裂后短路的抽搐。我掏出它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楼梯口。
后背的方向,两个混混的惨叫声还在继续,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刚才那股力量,还会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