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47的重庆江北机场，像被抽走了所有声音的巨大容器。
马嘉祺拖着行李箱穿过VIP通道，滚轮碾过抛光地砖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回音。他压了压帽檐，试图遮住眼底的青黑——刚结束为期两周的海外行程，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骨头缝里都透着累，连呼吸都带着机舱里干燥的塑料味。
转过拐角时，行李箱的万向轮突然卡了下。
不是地毯勾住的滞涩感，更像碾过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马嘉祺猛地顿住脚步，心脏跟着漏跳半拍，低头时却愣住了。
行李转盘旁的地面上，坐着个小小的团子。
约莫三岁出头的样子，裹着件明显不合身的米白色羽绒服，下摆拖在地上沾了层灰。蓬松的羊毛卷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顶灯的光映得泛着浅金。小孩背对着他，正专心致志地啃着右手食指，小脑袋随着行李转盘的转动轻轻晃悠，像株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蒲公英。
周围空无一人。
凌晨的机场本就冷清，这个角落更是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红色的航班延误警示灯在墙上明明灭灭，光线扫过小孩发顶时，像给那团柔软的绒毛镀上了层草莓酱似的暖红。
马嘉祺皱了皱眉，放轻脚步走过去。行李箱被他拉到身侧，避免再次发出声响。他在小孩面前半蹲下来，羽绒服的拉链蹭过膝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小朋友？”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小孩没动。
马嘉祺又问了一遍，视线落在她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小黄鸭书包上。鸭嘴的位置绣着歪歪扭扭的“糖”字，针脚松松垮垮的，像是手工缝制的。
就在他准备起身去找机场工作人员时，那团小毛球突然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马嘉祺的呼吸顿了半秒。
小孩的眼睛很亮，是那种不含一点杂质的黑，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来的时候能遮住小半张脸，此刻忽闪忽闪地眨着，像有蝴蝶在里面扑腾翅膀。她的脸颊肉乎乎的，因为长时间低头，压出了几道浅浅的红痕，看起来像只刚从窝里钻出来的小奶猫。
“哥哥？”小孩歪了歪头，声音软得发黏，带着刚睡醒的奶音，尾调不自觉地往上翘。
马嘉祺喉结动了动：“嗯，我是。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伸出左手。小小的手掌肉嘟嘟的，掌心还沾着点透明的口水渍，径直朝马嘉祺的脸伸过来。
“哥哥抱！”
奶声奶气的三个字，像颗裹了蜜的小石子，“咚”地砸进马嘉祺心里最软的地方。
他愣了愣，下意识想往后躲，却看见小孩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即委屈地蜷了蜷，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呜……”扁扁的小嘴往下撇着，眼看就要哭出来。
“别别别，”马嘉祺赶紧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小孩抱了起来，“我抱，我抱还不行吗？”
小孩的体重比他想象中轻得多，像抱着一团蓬松的棉花。她刚被抱起来就立刻伸出双臂，牢牢搂住马嘉祺的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小鼻子在他毛衣上蹭了蹭。
“哥哥香香。”她闷闷地说，声音带着点鼻音，“像妈妈身上的味道。”
马嘉祺的身体瞬间僵住。
颈窝处传来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奶味。他能感觉到小孩柔软的头发蹭过下巴，还有那只没啃完手指的小手，正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大得像抓住救命稻草。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转身朝机场警务室走去。
凌晨的警务室里亮着白炽灯，值班的警察正趴在桌上打盹，被马嘉祺敲玻璃的声音惊醒。抬头看见抱着个奶娃的大男孩，警察揉了揉眼睛，明显没反应过来。
“警官，我在行李区捡到这个孩子，”马嘉祺把小孩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她好像和家长走散了。”
警察这才清醒过来，连忙拿出登记本：“多大了？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马嘉祺看向椅子上的小孩。她正乖乖地坐在那里，小手抓着椅子边缘，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听到问话，她仰起脸，脆生生地回答：“我叫小糖，三岁啦！”
“小糖？”警察在本子上记着，“那你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字吗？或者记得家里的电话？”
小糖摇摇头，小眉头皱了起来：“不记得……妈妈说，跟着穿黑衣服的叔叔走，就能找到爸爸……”
马嘉祺心里咯噔一下。
“穿黑衣服的叔叔？”警察也警觉起来，“什么样的叔叔？”
“很高，”小糖伸出手比划着，“戴帽子，还有……还有这个！”她突然指着马嘉祺的行李箱，“和哥哥箱子一样的，有轮子！”
警察的表情严肃起来，起身说：“我去调监控看看。你先在这儿等着，别让孩子乱跑。”
警务室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马嘉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曲小糖对面，看着她把小黄鸭书包抱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块被压得扁扁的草莓味棉花糖。
“哥哥吃？”她举着棉花糖递过来，包装纸上沾着几根她的头发。
马嘉祺摆摆手：“你自己吃吧。”
小糖也不勉强，自己撕开包装纸，小口小口地啃着。粉色的糖渣沾在她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哥哥，你叫什么呀？”她含着糖，说话有点含混不清。
“马嘉祺。”
“马……马奇奇？”小孩咬不准字音，把名字念得像某种小动物。
马嘉祺忍不住笑了笑：“差不多吧。”
“马奇奇哥哥，”小糖眨眨眼睛，“你要去哪里呀？”
“回家。”
“那小糖可以跟你回家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盼的神色，“妈妈还没来，小糖怕黑。”
马嘉祺的心又被那眼神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独自坐飞机，也是这样害怕，紧紧攥着机票不敢松手。
他刚想开口说“等警察叔叔找到你妈妈就好了”，就听见警务室的门被推开，刚才那位警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歉意。
“不好意思啊，”警察挠了挠头，“行李区那片的监控刚好坏了，暂时调不到录像。孩子的家长也没报警，可能还没发现孩子丢了。”
马嘉祺愣住了：“那现在怎么办？”
“要不你先留下联系方式？等家长找来或者我们有消息了，再联系你？”警察提议道，“这孩子看起来挺依赖你的，而且现在这么晚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马嘉祺看向小糖。她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小手紧紧抓着书包带，像是怕被丢下。
凌晨两点多，让一个三岁的孩子独自留在警务室？
他做不到。
“我……”马嘉祺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先把她带走吗？等明天再联系你们？”
警察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小糖，又看了看马嘉祺，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你得留下详细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保证随时能联系上。如果明天还没找到家长，我们就得启动失踪人口程序了。”
登记完信息，马嘉祺再次抱起小糖。这次她很乖，没有乱动，只是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走出警务室，凌晨的寒气扑面而来。马嘉祺把小孩往怀里紧了紧，拉着行李箱走向停车场。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曲小糖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声说：“马奇奇哥哥，我冷。”
马嘉祺停下脚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很大，几乎能把小孩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这样就不冷了。”他说。
“嗯！”小糖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温暖窝的小猫，“哥哥真好。”
坐进车里，小糖很快就困了。她靠在后座上，眼皮打架打得厉害，却还是强撑着睁着眼睛，看着马嘉祺系安全带。
“睡吧，”马嘉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到了我叫你。”
小糖听话地点点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脑袋一歪，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车子驶出机场停车场，融入凌晨空旷的街道。马嘉祺打开收音机，调低音量，舒缓的音乐在车厢里流淌。他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月光从车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他想起刚才在警务室，小孩说他身上的味道像妈妈。
其实那是他刚在免税店买的护手霜味道，柑橘调的，带着点清清爽爽的甜。
马嘉祺轻轻叹了口气，转动方向盘，朝着宿舍的方向开去。他不知道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小奶娃会带来什么，但看着后视镜里那张熟睡的小脸，他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
这个叫小糖的小家伙，恐怕会让他原本就鸡飞狗跳的生活，彻底天翻地覆。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双手，刚才抱过小孩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淡淡的奶香味。
也不是那么糟糕。
车子驶过一盏路灯，灯光短暂地照亮后座。曲小糖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糖……要糖……”
马嘉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踩下油门，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凌晨三点的重庆，街道寂静无声，只有这辆车，载着一个刚结束行程的少年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奶娃，在夜色里缓缓前行，像一场温柔的冒险，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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