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冬凛春又至,我的挚爱啊你何时归来。
待到夏去秋风凉,我的挚爱啊你何曾再来。
等花开,我们一起去看海。
北方的冬天难熬,每一个腊月都是寒风凛冽。
凌旭把棉袄裹紧了些,穿过堆着脏兮兮嗯积雪的小巷,夏天尚有蝉在树上叫唤,这冬天可就只剩下枯枝了,上头还挂了雪。
这是2012年的十二月,贯穿整个县城的河上了冻,暮色垂落远处的山。
今天是景星明的十七岁生日,也是他此生最难忘却的一天,那天,他失去了他在世界上的唯一一位亲人。
老旧的出租屋里,一张桌子干干净净,窗台上江女士精心养了好几个月的玫瑰枯萎了,江女士把十几年前的一条白裙子换上,用刀子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景星明回家时,看见江女士就那样趴在桌上,桌上是她的遗书,她写了三首诗,一首歌颂爱情,一首伤感时间,一首期盼暖阳。
她走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和她的诗一样,治愈温暖,她的样子,憔悴却完全看不出已是人到中年,她明明那么有生命力,却偏偏死在了快要新年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等到元旦那日等个午夜十二点跨年。
江女士是景星明的母亲,景星明的父亲08年的时候车祸死了,他死的时候也是冬天,也是这么大的雪,也是十二月。
景先生与他的妻子,生前都是很好的人,一个是作家,一个是吉他手,只可惜…
景星明点了根烟,靠着墙流眼泪,江女士的尸体已经被抬走,警察判定为自杀,其实这点不用说也明白。
江女士不知道景星明抽烟,他不想让她知道,她那么爱干净,怎么能忍得了儿子身上有烟味呢?要不是家里东西年久失修真没法看着太整洁,她保准打扫的外头的五星级酒店都比不上。
距离江女士离开过了三天,他处理完江女士的后事,他给自己请了一周的假。家里头又多了一张遗照。
“喂,妈,能听见吗,”景星明就这么拿着照片自言自语,“我是景星明,到那边跟景先生团聚了吗?总说他是王八蛋,把你一个人丢在人世间,你现在还怨他吗?”
“江女士和景先生在另一个世界要幸福,祝二位百年好合。”他又哽咽了,最后完全说不出话,再从低声哭泣到放声大哭。
“唉,小伙子,你都哭了一个下午了,现在都晚上了,小声点儿吧!”
邻居敲开他家的家门,提醒到,这时景星明才猛地发现天已经黑了。
景星明不想吃东西,靠着墙,掩面抽泣,迷迷糊糊睡过去,意识不到地上冷的要命,硬的要命。
半夜里他醒了一次,浑身都痛,心脏最痛,他睡眠浅,外边风声吟唱着无名的悲哀歌曲,混入黑夜,路灯的光成为了他唯一可以看清眼前东西都法子。
累,累的快死了。
鬼使神差地,他又找出烟盒,摸索着打火机点了一根,火光忽明忽暗,在黑暗里闪烁。
他没有烟瘾,今天却一根接一根,空气里弥漫着忧伤。
那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阳光很暖,他听见父亲的吉他声和父母一起合唱的歌,他听见一个些许陌生的男声,弹着吉他独唱。
醒来,眼角湿润,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景星明决定上街走走,他一个人,走过卖冻梨冻柿子的小摊,摆摊的老者招呼他看看,他买了个冻柿子,装在袋子里拎着,继续向前。
他穿过空广场,小树林,漫无目的,左弯右绕,不知怎的就绕到了学校后门。
他那时候绝不会知道,这是缘分指引,一条隐形的红线,牵引着他去到了那条窄巷。
学校的后门不是个好地方,混的人多,是校园霸凌的施行地,连通着小树林,是爱情的温床,也是无数人自毁前程的地儿,景星明平常都刻意避着这个区域,怕惹上麻烦。
今天浑浑噩噩,溜达过来,自己也似是无意识的。
指尖冻的发麻,廉价的棉服不保暖,他只能将衣服裹紧,他觉得自己真有病,跑到这里来游荡,他一开始为什么要出门来着?
心中的悲伤几乎已经被冻实了,硬邦邦快要体会不到了。
冻死也挺好,一家人团聚,在阴曹地府。
他从未如此悲观过,不仅因为失去至亲,还因为自己没钱,母亲只留下一千左右,家里本就穷的叮当响……他的前路一片迷茫,一片黑暗,未来究竟通往何处?
景星明摸出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火,点着了又烧到手指,他长叹一口气,靠在墙上,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全身上下一块钱都掏不出。
景星明笑了,被气笑的,同时又有一滴泪滚落。
“妈的,不是说善有善报吗?我的善报呢?被狗吃了吗!凭什么我事事不顺!”他急了,把打火机抛出去老远,砸在垃圾桶上,叮咚一声响。
当晚,景星明的姑父就到了他的房门前,景星明在她即将砸掉江女士遗物的时候让了步,把房子的钥匙给了她,他们家里人不讲道理,景星明知道,便也不愿多纠缠。
晚上十一点,他轻轻叩一道旧门,里面的人貌似还没睡,给景星明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看着二十岁左右的男生,眉眼凌厉,个子也高,只是身上穿的白色短袖洗的泛黄,脸上还带了几道未愈合的伤口,贴着纱布。
“你谁?”男生先开口。
“我来找凌老头。”
“他上个月死了,我叫凌旭,是他孙子。”
“对不起,不打扰了。”
凌老头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江女士曾帮过他,他说过,要是需要租房子来这里找他,他低价租。
景星明想着先在这里住下,自己在上学的同时打工,要是实在不行就找老头借点钱,总之先挺过这段时间再说。
没成想,一切计划都泡了汤,这凌旭看着不好惹,他也不愿再打扰。
刚要走,门却又开了。
“进来,外面冷,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嘛?”
“我…”
“你先进来,慢慢说。”
“那个,我想留宿一晚可以吗?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旅馆好贵。”
“五十块。”
“行”
凌旭招呼景星明进屋,他也没客气。
外面的楼道虽然老旧破败,可屋内却出奇整洁,床上地上都干干净净,一把吉他放在床尾。小屋里也暖和,小桌子上放着超市里买的速溶奶茶。
“喝不喝香飘飘?”
“不了…太甜…”
“没品。”
凌旭嘟囔着,把衣柜里的夏凉被叠起来给景星明当枕头,景星明觉得好笑,这家伙宁愿从衣柜深处翻枕头也不愿把他那只某拼单软件买来的玩偶放到床头给他枕。
“你这玩意,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买它花了五天饭钱。”
景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