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砚

开学第一天，林野就迟到了。

他单脚撑地，在校门口急刹住那辆改装过的山地车时，轮胎在水泥地上擦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保安老张从值班室探出头来，看见是他，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又是你，林野。开学典礼都开始二十分钟了。"

"老张，帮个忙。"林野咧嘴一笑，随手把车钥匙抛过去，"停你值班室后面，别让教导主任看见。"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印着摇滚乐队logo的黑色T恤。九月初的阳光依然毒辣，照得他后颈发烫。转过教学楼拐角时，他索性跑了起来。

然后撞上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那个人主动挡在了他面前。林野急刹住脚步，差点撞进对方怀里。他抬头，对上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

"校规第七条，校园内禁止奔跑。"对方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还有，你的校服呢？"

林野这才注意到对方左臂上别着的红色袖章——学生会。他嗤笑一声："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敬业？让让，我赶时间。"

"姓名，班级。"对方纹丝不动，从口袋里掏出记名本。

阳光从他们之间的缝隙漏下来，在林野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眯起眼睛，这才看清对面的人。高挑清瘦的身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纽扣，还有那张仿佛永远不会笑的俊脸——是陆砚，高二年级永远的第一名，学生会主席，老师们的心头宝。

"林野，高二七班。"他拖长声调，"满意了？陆大会长？"

陆砚写字的手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认识自己。他抬头，目光在林野凌乱的头发和敞开的领口扫过，又低头写下几行字："迟到，未着全套校服，校园内奔跑。放学后去学生会办公室领处分通知。"

林野一把按住他合上记名本的手："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这不公平。"

"高二一班，陆砚。"对方抽回手，眉头微皱，"现在你可以去参加开学典礼了。"

林野站在原地，看着陆砚转身离去的背影。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剑。他忽然笑了："有意思。"

开学典礼结束后，林野被班主任李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还惹到学生会主席。"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林野，你是不是对'低调'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林野靠在办公桌边，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老李，你知道我最讨厌条条框框。"

"正因如此，"李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我决定让你和陆砚同桌。"

笔"啪"地掉在地上。林野瞪大眼睛："什么？"

"年级主任的主意。"李老师露出胜利的微笑，"'问题学生配优等生，互相促进'。陆砚已经同意了。"

"他同意了？"林野难以置信，"那个机器人会同意这种事？"

"注意你的用词。"李老师敲敲桌子，"下午换座位，别想逃。"

午休时间，林野躺在天台的阴凉处，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周扬在他旁边啃面包，含糊不清地说："听说你要和陆砚同桌？全校女生会杀了你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从来不和任何人同桌啊。"周扬夸张地比划着，"据说他拒绝过三个女生的同桌申请，连校花都不例外。有人说他有洁癖，也有人说他只是讨厌和人接触。"

林野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周扬捅捅他，"上学期气走了三个同桌。"

"那是因为她们总想管我。"林野把草茎吐掉，"这个陆砚看起来比她们还烦人。"

下午第一节课前，林野慢吞吞地走进教室，发现自己的座位果然被调到了第一排正中间——全校最显眼的位置。而他的新同桌已经端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正在预习课本。

林野把书包重重地扔在桌上。陆砚头也不抬："你的课本呢？"

"忘带了。"林野故意凑近，"借我看？"

陆砚终于转过头来。这么近的距离，林野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不借。"他说，"还有，你身上有烟味。"

林野愣了一下。他早上确实抽了半支烟，但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你是狗鼻子吗？"

"只是观察力正常。"陆砚转回去继续看书，"顺便提醒你，明天有物理小测。"

林野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抽走了他的笔记本。陆砚终于有了明显的表情变化——眉头紧皱，伸手要抢回来："还给我。"

林野躲开他的手，翻开笔记本。出乎意料，里面不是课堂笔记，而是一张张精密的机械设计图，标注着各种他看不懂的参数。在最新一页的角落，还画着一只小小的、卡通化的青蛙。

"哇哦，"林野挑眉，"优等生的秘密爱好？"

陆砚一把抢回笔记本，耳尖微微发红："与你无关。"

上课铃响了。物理老师走进来，宣布今天的小测提前到现在。林野看着空白的试卷，又看看旁边奋笔疾书的陆砚，突然觉得这个同桌也许没那么无聊。

放学后，林野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离校。他靠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外的墙上，等陆砚出来。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时，门终于开了。

陆砚看到他，明显怔了一下："你来领处分？"

"不，"林野站直身体，"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同意和我同桌？"

陆砚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目光平静："因为李老师说，如果我不看着你，你迟早会被开除。"

林野大笑起来："所以你是在拯救我？"

"只是在履行学生会主席的职责。"陆砚绕过他走向楼梯，"明天别迟到。"

林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喂，陆砚！"

对方停下脚步。

"你的青蛙画得很可爱。"林野笑着说。

陆砚没有回头，但林野分明看到他的耳尖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