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是被心口的钝痛惊醒的。
迷药的后劲还没完全散去,他睁开眼时,视线里的竹梁都在轻轻晃动。
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草药香,混着竹屋特有的清冽气息,倒比之前骨头缝里的疼意好受些。
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躺在铺着软草的竹榻上,身上盖着件靛蓝色的外袍,布料粗糙却带着熟悉的温度——是云岫的。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谢翎偏头,就见云岫坐在竹桌旁,手里拿着个青瓷药臼,正低头碾着什么草药。
阳光从竹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紫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谢翎喉咙发紧,没吭声。
这无赖,又骗他。
云岫道:“哑巴了?”
谢翎道: '“......没。”
“那你怎么不说话。”云岫问。
“你骗我,”谢翎闷声道,“你说解药在唇上,结果是迷药。”
“哦?”云岫挑眉,把一勺药递到谢翎唇边,“那现在这碗药,你敢喝吗?说不定里面也不是好东西。”
药汁的热气扑在谢翎脸上,带着刺鼻的苦涩。
他看着云岫眼里的戏谑,又想起心口那阵阵翻搅的疼,终是没骨气地张开了嘴。
云岫轻笑:“不怕我怕给你下药了?”
“那你给我下药了吗?”谢翎问。
云岫听后敛眸,道:“没想到世子殿下也会问这种蠢问题,怎么,睡一觉把自己睡傻了?”
“......”
谢翎成功被云岫气到了。
片刻,他才道:“你不是说,你若骗我,任我处置吗?”
云岫听后眨眨眼,“我说过吗?”
谢翎:......
谢翎一口气堵在喉咙,差点没顺过来,“你亲口说的,就在、就在我......吻你之前。”
话一出口,他才后知后觉那两个字有多烫,耳尖腾地红了,连忙别开脸,“你自己说的,若骗我就任我处置!”
“是吗?”云岫垂眸,故意板起脸,“那你想怎么处置我?”
“我......”谢翎卡了壳。处置?他哪敢真处置这只掌握着解药的“小祖宗”?
当年他跑的时候有多干脆,现在面对云岫就有多心虚,尤其是在这人明知他心口蛊虫发作,却偏要故意逗弄的模样里,那点恼怒早就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云岫见他支支吾吾,低低笑出声,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看来世子殿下还没想好。”
他直起身,转身端走药碗,“那就先欠着吧,等你想好再说。”
谢翎看着他的背影,气鼓鼓地咬了咬唇。
这人总是这样,几句话就把他堵得没话说,偏他还没法真的生大气——毕竟解药还在人家手里攥着。
“云岫,”谢翎开口。
“嗯?”
“你到底有没有解药,”谢翎踌躇半晌,问。
云岫捣药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谢翎,“真想知道吗?”
谢翎见其反应,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噗嗤,”云岫笑。
他道:“想知道就说话,你不说,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想知道,”谢翎道。
云岫捣药的动作慢了几分,悠悠道:“此蛊,无解。”
“无、无解?”谢翎猛地睁大眼睛,心口的蛊虫突然剧烈地翻搅起来,疼得他瞬间攥紧了身下的软草,指节泛白。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云岫,墨瞳覆上一层薄薄的水汽:“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无解?你当年给我下蛊的时候,明明说过——”
“说过什么?”云岫放下药杵,缓步走到榻边,紫眸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却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说过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它就永远不会作乱?还是说,只要你不负我,这蛊便是我们之间的羁绊,而非枷锁?”
谢翎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当年云岫为他种下心口蛊时,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只当是苗疆儿女表达情意的方式,并未深思其中的厉害,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亲手斩断这份羁绊,让这蛊虫变成日夜折磨他的利器。
“可你明明......”谢翎的声音发颤,“明明可以解的,对不对?你是故意吓我的,是不是?”
他抓住云岫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底满是慌乱,“云岫,你告诉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云岫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和颤抖的指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他沉默片刻,伸手抚上谢翎汗湿的额发,指尖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
“骗你又如何?不骗你又如何?”他声音放轻了些,却依旧带着几分固执的别扭。
“谢翎,这蛊确实无解,至少没有能让它彻底消失的解药。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有办法让它永远安分,不会再让你疼。”
谢翎愣住了,抓着他衣袖的手微微松开:“永远......?”
云岫扯了扯唇,道:“还是说,你不愿同我在一起?”
谢翎抿唇,道:“......没有。”
“那你这么沮丧做甚?”云岫问。
谢翎张张嘴,没说话。
“其实......让它安分的法子很简单。”他凑近谢翎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谢翎偏头看他:“什么法子?”
云岫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廓,轻笑道:“比如......再亲我一下。”
谢翎的耳尖“腾”地红了,猛地别开脸,却被云岫扣住后颈,轻轻按了回来。
这次吻得比上次更轻,带着少年人的羞涩与试探,像羽毛轻轻落在心尖。
谢翎闭着眼,只觉得自己被卷进了药罐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