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肖战都心神不宁。图纸上的线条和数据仿佛都在扭曲跳动。
他试图集中精神,却总感觉有道冰冷的视线如芒在背。
果然,临近下班的时候,内线电话尖锐地响起,是顾辞打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公式化:
顾辞“肖设计师,王总要求,B区所有施工节点的风险冗余评估报告,需要全部重做。标准按照国际CE-Mark认证的最高等级执行。明天上午十点前,放到总裁办公桌上。”
肖战握着听筒的手指瞬间冰凉。
肖战B区所有施工节点的风险冗余评估报告?全部重做?还要按照CE-Mark最高等级?
肖战那是一个庞大到近乎苛刻的工程,涉及成千上万个数据点和复杂的计算模型,别说一个晚上,就是一个专业团队,没日没夜干三天也未必能完成。
肖战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任务!
而且,这份报告明明上周就已经通过审核,并获得了王一博本人的签字。
肖战“顾助理,这份报告已经……”
肖战试图解释。
顾辞“这是王总的要求。”
顾辞的声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直接打断了他,而且说完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肖战缓缓放下听筒,胸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冰块堵住,又冷又闷,几乎喘不过气。委屈、愤怒、无力感……还有一丝被刻意刁难的难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死死咬住下唇,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复杂的图纸,一股倔强和不甘猛地冲了上来。
肖战做就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酸涩,重新坐回电脑前,打开那份已经被签署通过的评估报告。
他不再去想到底是为什么,只想用事实,用无可挑剔的工作成果,去面对这份莫名其妙的刁难。
夜幕降临,设计部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下肖战工位上的灯还亮着。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埋首在浩瀚的数据海洋里,逐字逐句地核对,重新计算,按照更高的标准修改论证过程。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干涩发痛,太阳穴突突地跳。
直到晚上九点多,他才勉强完成了一小部分。颈椎和肩膀已经僵硬酸痛得快要失去知觉。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休息片刻,他重新睁开眼,准备继续奋战。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桌面角落,那里放着一份需要王一博最终签字的关于新型透光材料的采购申请单。
鬼使神差地,肖战拿起那份申请单,走向电梯。
肖战或许……现在送上去,能避开明天早上的正面交锋?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区域一片寂静,只有王一博办公室的门缝下,还透着明亮的灯光。
肖战他还没走?
肖战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里面沉默了几秒,才传来王一博低沉冰冷的声音:
王一博“进。”
肖战推门进去,看见王一博坐在办公桌后,面前堆着一小座文件山。他低着头,正在一份文件上快速批注,侧脸在台灯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走到桌前,将那份采购申请单放在桌上
肖战“王总,这份新型透光材料的采购申请,需要您最终签字。”
王一博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笔,仿佛根本没听见,也没看见他。
肖战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冷峻身影上散发出来的冰冷的怒意。
几分钟令人难熬的沉默后,王一博终于批阅完了手头那份文件,将其重重地合上,扔到一边。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地落在肖战的身上。
随后,他从旁边那摞“待处理”的文件堆最上面,拿起一份文件,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纸页,目光锐利如刀,快速扫过上面的数据和结论。
王一博“这个贝叶斯风险概率模型的先验分布参数,取值依据是什么?为什么选用β分布而不是更保守的三角分布?敏感性分析做了吗?支持性数据在哪?”
他的问题依旧专业、刁钻,直指细节,而这个模型参数恰恰是肖战为了赶进度,参照了国际通用标准但没有来得及做更深入敏感性分析的部分。
肖战的呼吸猛地一窒。
肖战又是这样,毫无理由的吹毛求疵!
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强迫自己冷静
肖战“王总,这个参数是参照了ASTM国际标准中对于同类结构的通用建议值,β分布更符合我们前期的实际监测数据分布特征。敏感性分析正在做,明天上午报告完成后会一并附上。”
王一博“正在做?”
王一博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近乎嘲讽的弧度。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直直地看向肖战,里面翻涌着骇人的寒意和一种被精心掩饰却依旧泄露的躁郁。
王一博“肖设计师,你的业余活动相当丰富,以至于连最基本保证报告严谨性的时间都没有了?”
肖战业余活动?
肖战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肖战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指桑骂槐地说慕泽吗?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怒火瞬间冲垮了肖战的理智,所有的疲惫、委屈、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肖战“王总,我的工作进度和质量,自有标准和 deadline 衡量!如果您对我的私生活有什么意见,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来刁难!”
王一博“刁难?”
王一博的瞳孔猛地收缩,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几乎要扭曲空气。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向肖战。
王一博“肖战!”
他连名带姓地低吼,声音嘶哑冰冷,带着一种被戳破心思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
王一博“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肖战“我在跟一个因为无关紧要的私事,就推翻既定成果、增加不必要工作量的上司说话!”
肖战豁出去了,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微微泛红,但他倔强地仰着头,毫不退缩地瞪着王一博。
王一博“无关紧要的私事?”
王一博像是被这个定义彻底激怒了,一步跨到办公桌前,双手猛地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逼近肖战。
那浓烈的带着暴怒的雪松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如同冰冷的风暴,狠狠冲击着肖战的感官。
王一博“那个慕泽,他碰你哪了?”
王一博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咬牙切齿毫不掩饰的妒恨和冰冷。
肖战被这一记惊雷炸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愤怒和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
肖战他……他是因为慕泽?因为他搭了我的肩膀?因为那顿午饭?因为那瓶精油?
他怔怔地看着王一博,看着他那双因为暴怒而赤红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极度不爽而微微下撇的嘴角……
一股极其荒谬又极其强烈的隐秘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两人隔着办公桌,无声地对峙着。一个怒火滔天,妒意横生;一个震惊失措,心乱如麻。
几秒钟后,王一博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彻底失态,猛地直起身,像是要逃离什么般,极其僵硬地转过身去。
他不再看肖战,也不再说话,只是那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双手,和那周身依旧无法平息的信息素波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混乱而汹涌的风暴。
肖战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冰冷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肖战原来……是醋意。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骤然劈开了所有迷雾,也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