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驱散冰寒

肖战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检查怀里的电脑和图纸是否被淋湿，借此避开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近距离的压迫感。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身旁王一博同样未平息的沉重呼吸。

王一博没有看他，烦躁地扯了扯湿透了黏在身上的衬衫领口，目光投向车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僵硬。

令人难熬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肖战终于确认设备图纸无恙，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王一博。

或许是因为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和并肩作战，也或许是因为此刻被暴雨困在这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里，又或许是因为那无声流淌彼此安抚的信息素……

他鬼使神差地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关心：

肖战“王总，您……没事吧？我看您好像……有点头疼？”

话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立刻低下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王一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湿发和雨水的浸润，显得比平时更加漆黑，如同蒙上了一层水汽的寒潭。

他看着肖战被雨水打湿后更显白皙通透的皮肤，看着他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看着他那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倔强的神态……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许久，他都没有回答肖战的问题。最后将那深沉难辨的目光，重新投向了车窗外那一片混沌的雨幕。

但肖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终于小了一些，工地方向传来消息，临时千斤顶支撑系统安装顺利，险情暂时得到控制，后续详细检测和加固方案需等天气好转后进行。

王一博“回公司。”

王一博对着前座的司机吩咐，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调。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这片泥泞的工地。

回程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此刻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斥着冰冷的隔阂和剑拔弩张，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设计部都忙碌于处理B区这次突发危机的后续工作。肖战作为核心设计人员，需要频繁地与工程部、安全部沟通协调，准备详细的加固方案。

而每周固定的“治疗”时间，氛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次治疗结束后，肖战正准备起身离开，王一博的目光忽然从平板电脑上移开，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一博“B区节点加固方案的荷载重新核算，你用的是什么迭代模型？”

肖战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抬起头，对上王一博的目光。那双眼眸深邃依旧，里面不再是风暴或冰霜，只有一种带着专业探究意味的平静。

肖战“是、是基于有限元分析的修正迭代模型，考虑了材料非线性以及临时支撑引入后的边界条件变化。”

肖战“具体参数和推导过程，在报告附录里有详细说明。”

王一博“嗯。”

王一博应了一声，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了几下，似乎在调阅那份报告。

他看得很快，目光专注。

几秒钟后，他再次开口，问题依旧专业且切中要害：

王一博“临时支撑卸载阶段的应力释放曲线，模拟结果和实际监测数据吻合度如何？有没有出现预料之外的应力重分布？”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正好是加固方案中最关键也最易出问题的环节之一。

肖战精神一振，暂时抛开心中杂念，完全进入了专业领域：

肖战“目前模拟吻合度在95％以上。应力释放采用了分级渐进模式，监控数据反馈良好。”

肖战“唯一需要注意的是17轴附近的一处次梁，监测到轻微的超预期形变，已在方案中增加了局部补强措施。”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比划着那个节点的位置和受力方向，眼神专注而明亮，带着谈论专业领域时特有的自信光彩。

王一博认真地听着，目光偶尔从平板移到肖战脸上，看着他清晰流畅的阐述和那双发亮的眼睛，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王一博“局部补强的具体参数？”

肖战“采用了加焊20mm厚钢板，计算后确认可将应力控制在安全阈值内。”

一问一答，几个回合下来，竟然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没有私人情绪，没有刻意刁难，只有纯粹的技术探讨，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称得上融洽。

直到肖战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王一博似乎终于满意了，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平板上，淡淡地说了一句：

王一博“方案做得不错。”

这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肯定，却让肖战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股微弱的暖流，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试图驱散那些日积月累的冰寒。

肖战“……谢谢王总。”

肖战低声回应，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