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刮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才稍缓。天地间依旧白茫茫一片，积雪没到膝盖，一脚踩下去，半天拔不出来，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在冷空气中散得极快。
民宿的火炕烧得再旺，也暖不透众人心里的寒意。蒙帝一夜未归，清也没回来，手机早就冻得关机，联系不上。黑、吉、沈天不亮就带着救援队进山了，留下的人坐立难安。
鲁扒着窗户，看着外面被雪覆盖的世界，眼圈红红的：“金姐姐和蒙哥哥、清哥哥会不会冻坏啊？”齐站在她身后，眉头紧锁，手里攥着暖宝宝，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帮忙，却被晋（省灵）按住：“外面雪太深，你去了也是添乱，等黑哥他们消息。”
正说着，门被“砰”地撞开，一股寒风卷着雪沫子涌进来，后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穿着单薄的棉袍（来时没带厚衣服），头发和睫毛上全是冰碴子，脸色冻得发青，一条腿不太利索，显然是受了伤。
“后金！”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扶着后金的腰，自己也冻得够呛，金瞳里满是后怕，“差点就出不来了！”
众人连忙围上去，鲁递过暖手宝，晋（省灵）拿来干毛巾，中翻出备用的羽绒服：“快换上！怎么回事？”
后金牙齿打颤，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声音嘶哑：“我……我听说金可能去了阿城那边的金上京遗址……想着她或许回了老地方，就……就自己找过去了。”
阿城是金上京会宁府遗址，完颜金当年的都城所在，离市区有段距离，暴雪天根本没路。后金急着找她，没等救援队，揣着个指南针就扎进了雪原。
“那边雪太深了，”清接过毛巾擦着脸，语气带着后怕，“没膝的雪还算好，有的地方是雪窝子，一脚下去就没到腰！后金踩空了，陷在里面，我拉了半天才把他拽出来，差点俩人都冻在里头。”
后金低头看着自己冻得发紫的脚踝，那里被冰碴子划了道口子，血渍在雪地里冻成了暗红。他没顾上疼，只是急着问：“遗址那边……没人吧？”
清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没有。就几处夯土台，被雪盖得严严实实，连个脚印都没有。”
后金的肩膀垮了下去，眼里的光灭了大半。他是后金（清朝前身）的意识体，骨子里与完颜金的女真血脉连着，总觉得能感应到她的气息，可这次，除了刺骨的寒风和茫茫白雪，什么都没有。
蒙帝是在中午被救援队送回来的。他比后金狼狈多了，棉大衣被树枝刮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冻出了冻疮，深蓝瞳里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出血，一进门就抓住黑的胳膊：“找到了吗？金上京那边找了吗？”
“找了，蒙哥，”黑叹着气，把一杯热姜汤递给他，“后金刚从那边回来，没找着。”
蒙帝的手猛地松开，杯子差点摔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墙上，深蓝瞳里的血丝越来越密，像是要滴出血来：“怎么会……怎么会找不到……”他喃喃自语，突然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是我！都怪我！当年我先祖……”
他没说下去，但谁都知道他想说什么。蒙古灭金时，战火焚毁了金上京，这成了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如今金在这片土地失踪，他总觉得是自己的“原罪”在作祟。
“不关你的事！”后金突然抬头，冻得发红的眼睛盯着他，“当年的事，各为其主！现在找人才是要紧的！”他虽与蒙帝隔着朝代，此刻却难得站在同一阵线——都是在意金的人。
蒙帝愣住了，看着后金冻得发紫的脸，又看了看清手里那片从雪地里捡来的、带着金饰残片的冻土（后金陷进去时扒到的），突然转身往外走：“我再去看看！她肯定在附近！”
“你疯了？！”沈一把拉住他，“外面又开始下了！能见度不到五米！救援队都撤回来了，你去了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蒙帝红着眼吼道，“就让她在雪地里冻着？！”
“没人说要放弃！”中站出来，金红异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黑哥联系了直升机，等雪小点就升空搜救，地面救援队也在待命。但现在必须等，硬碰硬只会让更多人出事！”
鲁怯生生地走过去，拉了拉蒙帝的衣角：“蒙哥哥，金姐姐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等天气好了再找，好不好？”
蒙帝看着鲁眼里的担忧，又看了看后金被冻伤的脚踝、清冻得发红的鼻尖，还有众人脸上的焦虑，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他颓然地靠在墙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好。”
中午吃饭时，气氛依旧沉重。黑端上来一锅酸菜白肉锅，热气腾腾，却没人有胃口。后金的脚踝被医生处理过，缠上了绷带，他捧着热汤，眼神却一直飘向窗外——雪又大了，鹅毛似的雪花打着旋儿往下落，把远处的树都变成了雪蘑菇。
“其实……”后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我陷在雪窝里的时候，摸到块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个用围巾裹着的物件，打开一看，是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上面刻着模糊的云纹，边缘还沾着冻土。
“这是……”清凑过去，金瞳里闪过一丝惊讶，“像是金代的祭器残片，阿城遗址里常能挖到这个。”
后金摩挲着残片上的纹路，轻声说：“我摸着它的时候，好像……好像感觉到点什么。不是冷，是……暖暖的，像有人在旁边看着。”
这话一出，蒙帝猛地抬头：“在哪摸到的？具体位置！”
“就在金上京宫殿遗址的夯土台附近，”后金指着窗外，“雪太大，我记不太清具体坐标，但大概范围能找到。”
蒙帝立刻看向黑：“黑哥，直升机能不能先去那边看看？”
黑犹豫了一下：“雪这么大，直升机也危险……但要是有线索，试试也成。我跟塔台联系下。”
下午三点，风雪稍缓，直升机终于能升空了。蒙帝非要跟着去，中拗不过他，让他穿了全套防寒服，又派了两个救援队员跟着。
直升机轰鸣声中，蒙帝扒着舷窗往下看。白茫茫的雪原上，只有几条被车轮碾出的黑道，金上京的夯土台像几个矮矮的土包，被雪盖得只剩个顶。
“在那边！”蒙帝突然指着一处，“夯土台东南侧，有片雪好像被翻动过！”
直升机低空盘旋，果然看到那片雪地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像是有人在那里停留过，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雪坑，像是……有人坐过？
“下降！”蒙帝急道。
雪太深，直升机没法着陆，蒙帝系上安全绳，直接跳了下去，深雪没到大腿，他不管不顾地往那片脚印跑。
脚印很新，像是刚留下不久，雪坑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蒙帝蹲下去，用手扒开积雪，除了后金摸到的那块青铜残片，还找到一根细细的、闪着微光的链子——是完颜金常戴的那条，上面坠着个小小的金狼图腾，是她女真族的象征。
“金！”蒙帝举起链子，对着空旷的雪原大喊，声音在风雪中散开，只引来几声远处的鸟鸣。
直升机上的人看着他在雪地里疯跑，喊着完颜金的名字，身影在茫茫雪原上显得格外渺小，都沉默了。
天黑时，蒙帝被劝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条金狼图腾链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没说话，只是坐在火炕边，盯着链子发呆，深蓝瞳里的光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
后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他虽与完颜金隔着朝代，却懂那种“在意”——就像他在意这片白山黑水的传承，蒙帝在意的，是那个鲜活的、会跟他拌嘴、会在雪地里笑的完颜金。
清端来一碗热粥，放在蒙帝面前：“喝点吧，不然撑不住。”蒙帝没动，清也没再劝，只是在他身边坐下，陪着他看窗外的雪。
雪还在下，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完颜金的链子找到了，却没找到人，这让所有人心里既存着一丝希望（她可能还在附近），又多了几分恐惧（她是不是遇到了更危险的事）。
后金靠在床头，看着自己被冻伤的脚踝，想起陷在雪窝里的那一刻——冰冷的雪没到胸口，窒息感涌上来时，他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完颜金当年在金上京的画像：金银异瞳，身披铠甲，站在城楼上，眼神骄傲又孤独。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片土地，藏了太多故事，也藏了太多牵挂。完颜金到底在哪？或许，连这片雪原自己，都舍不得让她走吧。
夜渐深，火炕的温度慢慢渗透进身体，可每个人心里的寒意，却丝毫未减。寻找还在继续，而那片深不见底的白雪之下，似乎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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