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白如纸,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掠过十七中的校门,像一支慵懒的画笔,在地面与墙壁间勾勒出细腻的光影。梧桐叶在微凉的风中簌簌飘落,为那朱红色的门柱披上一层斑驳的薄纱。光线与落叶交织,仿佛静默中流动的诗篇。
张知遇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卫室旁的香樟树下,黑色拉杆箱的万向轮偶尔碾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左手拎着杯三分糖的四季奶青,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到手腕,在浅灰色卫衣袖口洇出一小片湿痕。
“知遇!”
清脆的喊声穿透放学的喧闹,张知遇抬眼时,正看见危岁欢背着半人高的书包朝这边跑。藏青色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鼓的,书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印着动漫角色的帆布包角,随着跑动上下颠着。
她跑到近前才猛地刹住脚步,双膝微弯,手掌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泛红的额头上,显得狼狈又生动。
“可……可算赶上了。”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刚跟老班磨了足足十分钟,保证期末考试一定冲进前五十名,她才勉强答应在假条上签字。可为了防止我食言,居然还逼我签了份‘军令状’……天哪,真是累死我了!”
“是吗,那你真是命苦了。”
“我命本来就很苦的,谁懂上次上课叫我们去搬砖的救赎感。”
张知遇把奶茶递过去:“先喝点?冰的,能降温。”
危岁欢接过来猛吸一口,喉结滚动时,书包带顺着肩膀往下滑了滑。
她腾出一只手把书包往上提了提,金属扣撞在背后的保温杯上,发出叮的轻响:“这里面装了三套cos服,还有明天漫展要带的假睫毛和发胶,沉死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起来,“对了,你行李箱里是不是有我的生日礼物?我昨天听阿姨说你买了个大的。”
张知遇挑眉,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行李箱:“猜。不过先说好,明天漫展结束再拆,今天得先去你家放东西——我妈让我把换季的厚衣服放你家寄存,说怕我在家自学懒得收拾。”
她伸手帮危岁欢把乱掉的书包背带理好,指尖触到对方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链,是小学毕业时两人一起买的星星吊坠。
“你这链子还戴着呢?”
“不然呢?”危岁欢抬手摸了摸吊坠,忽然笑出声,“你记不记得小学六年级,你把这个弄丢了,哭着跟我说明天就要毕业旅行,不能戴着同款了。结果我半夜翻遍操场草丛,最后在单杠底下找到的。”
行李箱的滚轮在人行道上滚动,发出规律的咕噜声。
张知遇的目光追随着危岁欢的背影,看着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却脚步轻快地跃过一个水洼。那一瞬间,眼前的画面仿佛与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重叠了——小学时也是如此。
那时,张知遇总提着一只塞满练习册的沉重袋子,而危岁欢,即便肩上扛着比自己还大的书包,也总会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接过袋子绳子的一端,笑意盈盈地分担她的重量。
“对了,”危岁欢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笔记本,“这是我们班的数学笔记,我帮你抄了重点。你自学不是卡在函数那块吗?我标了老师讲的解题技巧,比教辅书清楚。”
笔记本边缘被磨得有些卷,纸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上周捡的,觉得好看就夹进去了。”
“我跟你说我还捡到了四片四叶草。”
张知遇接过笔记本时,指尖碰到危岁欢的指甲——涂着淡淡的奶茶色指甲油,边缘却有些剥落。
“新做的指甲?”她挑眉。
“嗯,为了明天漫展贴甲片方便,”危岁欢有点不好意思地蜷了蜷手指,“结果昨晚写作业蹭掉了一半。”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行李箱的轮子碾过满地碎金般的落叶,奶茶杯里的冰块渐渐融化,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张知遇看着危岁欢书包上挂着的、晃来晃去的毛绒挂件——那是她去年生日送的兔子玩偶,耳朵已经被摩挲得有些起球,却依旧牢牢系在拉链上。
“明天漫展结束,去吃你上次说的那家寿喜烧?”张知遇忽然说。
危岁欢眼睛瞬间弯成月牙:“好啊!我要吃无菌蛋蘸牛肉!”
她顿了顿,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其实我请假三天,一半是为了漫展,一半是想陪你刷题。你妈说你在家总熬夜,我带了安神茶包,今晚住你家?”
“好啊”
张知遇笑着点头,拉杆箱的轮子碾过一个小石子,轻轻颠簸了一下。她侧头看向危岁欢被风吹红的脸颊,忽然觉得,那些独自在家刷题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两人并肩往公交站走,梧桐叶在肩头打着旋儿落下。危岁欢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翻出个透明文件袋:“差点忘了,这是墨尘大大的签售会入场券,我托人抢的前排!”
两张粉色票根上印着《星轨》最终卷的封面,主角团站在星空下的剪影被烫金勾勒出轮廓,“明天早上十点开始,我们得早点去,听说能提前半小时进场选周边。”
张知遇接过票根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危岁欢虎口处的创可贴。
“怎么弄的?”她皱了皱眉。
“上周体育课练实心球,砸到指尖了,”危岁欢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早好了,就是贴个创可贴防蹭到假指甲。”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对了,我昨天刷到周昭然的朋友圈,就一张图——物理竞赛集训的通知,配文说‘请假’。你说他好好的集训不去,干嘛呀?”
张知遇握着票根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缓缓驶来的公交车上。
车窗反射着夕阳的光,晃得人眼睛发花。
她想起昨天傍晚,周昭然站在桂花树下,耳根泛着红的样子,喉结动了动才说:“谁知道,可能家里有事吧。”
公交车“吱呀”一声停在站台,危岁欢率先跳上去刷了卡,回头冲她招手:“快上来!这班车人少!”
张知遇拖着行李箱跟上,拉杆箱的轮子在车厢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后排靠窗的位置空着,危岁欢把书包往旁边一放,整个人瘫坐下去,长长舒了口气:“可算能歇会儿了,这书包简直要把我肩膀压垮。”
她扒着窗户往外看,忽然指着街角的甜品店喊,“哎!那家黑森林蛋糕!你要不要吃?等下到站我们拐过去买两块?”
张知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玻璃橱窗里的黑森林蛋糕裹着厚厚的奶油,巧克力碎屑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光。
她想起那天早上,程逾明说周昭然六点就去排队,——早上出门时,她顺手把那个空杯子塞进了行李箱侧袋。
“不用了,”她摇摇头,“明天漫展结束吃再去吃吧。”
公交车穿过路口,夕阳从高楼缝隙里漏下来,在危岁欢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她正低头翻书包里的漫展攻略,忽然“呀”了一声:“我的隐形眼镜护理液忘带了!昨天还放书桌上的……”
“我带了。”张知遇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旅行装小瓶子,“早上收拾东西时想着可能用得上,就塞进去了。”
危岁欢眼睛一亮,一把抢过去攥在手里:“知遇你就是我的神!”她低头拧开瓶盖闻了闻,又赶紧盖好塞回书包,“还好有你,不然明天戴日抛得瞎折腾。”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两下,张知遇掏出来看,是周昭然的微信消息,只有一行字:“漫展入口有官方周边店,魔杖可以刻字。”
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她忽然想起昨天傍晚他递来魔杖时,指尖泛白的样子。
那时暮色正浓,他耳尖藏在碎发里,红得像被晚霞染过。
张知遇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敲了个“知道了,谢啦”发过去,抬眼时正对上危岁欢好奇的目光。
“谁啊?”
“周昭然,”张知遇把手机塞回口袋,语气尽量平淡,“说漫展能给魔杖刻字。”
“他怎么知道你有魔杖?”危岁欢挑眉,忽然促狭地笑起来,“该不会是他送的吧?我就说他请假不对劲,难道要去漫展?”
张知遇没接话,只是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快到站了,收拾东西吧。”
公交车到站时,暮色已经漫上来了。
危岁欢背着书包在前头带路,张知遇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轮子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路过一家杂货店时,危岁欢忽然停下脚步,指着门口挂着的巫师帽说:“明天戴这个去漫展怎么样?跟你的赫敏魔杖超配!”
张知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枣红色的巫师帽檐上绣着银色月亮,和周昭然送的魔杖放在一起,确实像成套的装备。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暗着,却好像还能感觉到刚才那行字的温度。
“有点傻气,”她嘴上这么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危岁欢进了杂货店,“但……好像是挺配的。”
巷口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危岁欢举着巫师帽在头顶比划,书包上的兔子挂件晃来晃去,张知遇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机里周昭然的头像——还是初中时拍的集体照截图,他站在后排,表情淡淡的,阳光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金粉。
明天的漫展,好像真的藏着不少值得期待的事。
——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时,危岁欢已经对着镜子折腾了快半小时。
她穿着赫敏标志性的格纹校服裙,深棕色的卷发 wig 蓬松地搭在肩头,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正对着镜子反复调整领带的角度。
“知遇快看!是不是有那味儿了?”她转过身,双手叉腰转了个圈,裙摆扬起小小的弧度。
张知遇正低头系鞋鞋带,闻言抬头看了眼,中肯地点头:“挺像的,尤其是这股较真劲儿。”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T配白工装裤,头发松松地扎成马尾,清爽又利落。
危岁欢冲过来拍了她胳膊一下,却在看到她手里的魔杖时眼睛一亮:“快快快,给我拿着拍张照!等下签售会说不定能被墨尘大大翻牌呢!”
两人赶到签售会现场时,前排已经排了不少人。
危岁欢抱着《星轨》最终卷,兴奋地跟前后的同好讨论着剧情,时不时回头冲张知遇挤眉弄眼。轮到她们时,危岁欢激动得声音都发颤,握着笔的手半天没松开,直到墨尘笑着说“别急,慢慢签”,她才红着脸报出自己的 ID。
签完书出来,危岁欢抱着那本签名版宝贝得不行,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啊啊啊我圆满了!墨尘大大居然记得我上次在直播间提的问题!”
她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张知遇往周边区跑,“快走快走,听说限量版的星轨徽章只剩最后几套了!”
周边区挤满了人,危岁欢仗着自己娇小灵活,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很快举着两套徽章挤了出来:“搞定!这套给你,上面有你最喜欢的副线 CP 呢。”
张知遇接过徽章,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上面的星轨图案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危岁欢已经拉着她往漫展主会场走,嘴里叽叽喳喳地规划着路线:“先去逛汉服区,然后看舞台剧,下午三点有嘉宾互动……对了,记得给我拍好多照片啊,我要发九宫格炫耀!”
“0K”
漫展里热闹非凡,各色 coser 擦肩而过,背景音乐混着人群的笑闹声,像一锅沸腾的汤。
危岁欢一会儿指着精致的洛丽塔裙惊叹,一会儿蹲在痛车旁边拍个不停,活力得像个永动机。
张知遇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相机,时不时按下快门,把她笑弯的眼睛、雀跃的背影都定格下来。
路过官方周边店时,危岁欢拉着张知遇进去转了圈。
她拿起一根赫敏魔杖,对着镜子比划着念“荧光闪烁”,忽然想起什么,戳了戳张知遇:“你那根要不要刻字?刚才看到好多人在排队呢。”
张知遇看了眼排队的长队,摇摇头:“不用了,这样挺好的。”
危岁欢也没勉强,转身又被旁边的魔法袍吸引了注意力。
下午的舞台剧结束后,两人找了个休息区的长椅坐下。
危岁欢掏出早上买的三明治,递了一个给张知遇:“快吃点垫垫,不然等下寿喜烧吃不动了。”她自己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今天简直完美,就是脚快断了,早知道不穿这双小皮鞋了。”
张知遇咬着三明治,看着她把鞋带松开又系紧,忽然笑了:“谁早上说‘穿小皮鞋才配赫敏’的?”
危岁欢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嘴角沾了点面包屑:“那不是为了还原嘛……对了,等下去吃寿喜烧,我要多加两份肥牛!”
傍晚的寿喜烧店飘着甜甜的酱汁香。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肥牛卷在里面翻了个身,很快染上漂亮的焦糖色。危岁欢用筷子夹起一块,蘸了点生鸡蛋液就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果然还是寿喜烧最治愈了!”
张知遇慢慢涮着蔬菜,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也觉得胃口好了不少。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店里,在危岁欢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对了,”危岁欢咽下嘴里的食物,忽然想起什么,“下周物理小测,你复习得怎么样了?要不周末来我家一起刷题?我妈肯定给我们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好啊,”张知遇点点头,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她碗里,“不过糖醋排骨要少放糖,你上次说牙疼。”
危岁欢“嗯”了一声,又夹了一大块肥牛:“知道啦,你就是我妈派来的小管家……哎,这豆腐煮得好嫩!”
“多吃点。”
锅里的汤汁还在咕嘟作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漫展的趣闻到下周的作业,从新出的动漫到学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
窗外的车水马龙渐渐模糊,只有锅里的热气氤氲着,把两人的笑声都染得暖暖的。
吃完寿喜烧出来,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
危岁欢打了个哈欠,挽住张知遇的胳膊:“好撑啊……今天真是太开心了,知遇,谢谢你陪我来。”
张知遇侧头看她,路灯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我也很开心。”
两人慢慢往公交站走,影子被拉得很长,肩并肩地靠在一起。
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勾勒出城市温柔的轮廓,好像连晚风里都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
回到酒店时,两人累得几乎是瘫坐在地毯上。
危岁欢把假发摘下来随手扔在沙发上,抓着头发长长地“嘶”了一声:“我的头皮!感觉被勒了一天,再也不想戴假发了。”
她踢掉小皮鞋,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明天去逛岚市吧!来都来了,怎么不逛逛?我列了超详细的打卡清单,你快来看!”
张知遇刚把行李箱打开一条缝,就被她拽到书桌前。
危岁欢铺开一张打印好的A4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满了记号:“你看啊,上午去老街区吃那家百年馄饨铺,据说汤底是用骨头熬了整夜的;下午去爬云栖山,山顶的观景台能看到整个岚市的江景;晚上必须去逛夜市,我刷到有人推荐那里的梅花糕,甜口咸口都有,我们各买一个试试?”
“你这是把两天当成一周过啊。”张知遇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指尖点了点“云栖山”三个字,“爬山的话,得穿舒服的鞋。”
“早想到了!”
危岁欢从行李箱里翻出两双运动鞋,“我带了备用的,明天换这个。”她忽然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得洗澡睡觉,不然明天起不来。”
第二天清晨,岚市的老街区飘着淡淡的烟火气。
馄饨铺的木招牌在风里轻轻晃,老板娘正站在灶台前麻利地舀汤,白瓷碗里撒上葱花和虾米,滚烫的骨汤一冲,香气瞬间漫开来。
“两碗鲜肉馄饨,加个蛋!”危岁欢趴在柜台上,眼睛盯着锅里翻滚的白胖子,“知遇你要不要加辣?他们家的辣椒油是现榨的,香得很。”
张知遇刚点头,老板娘就笑着说:“小姑娘们眼光好,我们这辣椒油可是用本地小辣椒炸的,辣得过瘾!”
馄饨皮薄馅足,咬下去的瞬间汤汁在嘴里爆开。
危岁欢吸溜着汤,鼻尖沁出细汗:“果然没白来!比上次在景区吃的速冻馄饨好吃一百倍!”
她忽然指着街对面的老书店,“吃完去那儿逛逛?我看攻略说里面有卖旧版漫画。”
书店里弥漫着旧纸张的味道,阳光透过木格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危岁欢蹲在漫画区翻找,忽然举着一本泛黄的《易碎糖》欢呼:“找到啦!还是带海报的珍藏版!”
张知遇在社科区慢慢逛,指尖拂过一排烫金封面的旧书,忽然停在一本《岚市老地图》前。翻开泛黄的纸页,里面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老邮局门口,笑得露出缺了的门牙。
她正看得入神,危岁欢抱着一摞书跑过来:“你看我选的!这本《星轨》的早期画集,里面有墨尘大大没公开过的草稿!”
中午的云栖山比想象中热闹。
石阶两旁的枫树刚抽出新叶,嫩红的叶片在风里沙沙响。危岁欢一开始还蹦蹦跳跳地数台阶,爬到半山腰就蔫了,扶着旁边的树干喘气:“怎么还有这么长……早知道坐观光车了。”
“谁说‘爬山才有诚意’的?”张知遇从包里掏出水瓶递过去,学着她昨天的语气调侃。
危岁欢瞪了她一眼,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忽然眼睛一亮:“前面有卖冰棍的!绿豆沙口味!”
她拉着张知遇往前跑,把抱怨抛到了脑后。
山顶的观景台果然没让人失望。
岚市的江景像一幅铺开的水墨画,江水泛着粼粼的光,远处的跨江大桥像一条银色的丝带,将两岸的高楼连在一起。
危岁欢举着手机拍个不停,忽然拉着张知遇站到栏杆边:“快,我们合照一张!”
镜头里,两人的身后是漫山的新绿和浩荡的江水,危岁欢比着剪刀手,张知遇微微侧头,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
傍晚的夜市刚出摊就挤满了人。
危岁欢一手举着甜口梅花糕,一手拿着咸口的,含糊不清地说:“甜的有豆沙馅,咸的是萝卜丝,你尝尝这个咸的,居然不奇怪!”
张知遇咬了一小口,外皮酥脆,内里的萝卜丝带着淡淡的胡椒香。
她看着危岁欢被糖霜沾了点的嘴角,忽然想起昨天寿喜烧店里的焦糖色肥牛,忍不住笑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夜市尽头有个卖手工饰品的小摊,老板娘正用红绳编手链。危岁欢蹲在摊前挑了半天,选了两条同款不同色的:
“这个给你,蓝的配你,粉的我戴,算是岚市纪念品。”
她把蓝绳往张知遇手腕上一套,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你看,多好看。”
“的确,真好看……”
张知遇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蓝绳,上面串着一颗小小的银质星星,在夜市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远处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混着食物的香气和晚风,让人觉得踏实又温暖。
回酒店的路上,危岁欢靠在出租车后座上,困得直点头,嘴里还念叨着:“明天……明天去吃那家鱼丸……”
张知遇把她的头轻轻往自己肩上靠了靠,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
岚市的夜像一块浸了温水的布,柔软地裹着所有疲惫和欢喜,而身边人的呼吸声均匀又安稳,像在说“今天也很圆满”。
——
两天的时间如风飘动,转瞬即逝。
高铁驶离站台时,窗外的岚市渐渐缩成模糊的色块。
危岁欢趴在小桌板上,手指在手机相册里滑动,时不时停下来惊叹:“你看这张云栖山顶的合照,光线绝了!还有夜市这张,我吃梅花糕的样子是不是很傻?”
张知遇侧头看去,照片里的危岁欢嘴角沾着糖霜,眼睛弯成月牙,背景里的灯笼串像一串发光的葡萄。
“还好,”她伸手按了下危岁欢的脑袋,“比你上次cos赫敏时,被风吹乱假发的样子强。”
“那叫氛围感!”
危岁欢不服气地拍开她的手,忽然打了个哈欠,“说起来,十七中的晚自习肯定堆了一堆卷子,想想就头疼。”她戳了戳手机屏幕上的寿喜烧照片,“还是岚市的鱼丸好吃,比学校食堂的速冻丸子强一百倍。”
高铁穿过隧道时,车厢里暗了一瞬。张知遇从包里掏出两盒牛奶,递了一盒给她:“先垫垫,到家估计得中午了。”
危岁欢撕开吸管戳进去,吸了两口忽然笑了:“知遇,你发现没?这趟旅行我们居然没吵架。”
“大概是你忙着吃,没空跟我抬杠。”张知遇看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眼底漾开笑意。
“才不是!”
危岁欢哼了一声,又忍不住凑过来,“不过说真的,这两天太开心了,比闷在家里刷题爽多了。等放暑假,我们去海边吧?我想去捡贝壳。”
“好啊。”
张知遇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蓝绳——那颗银星星被体温焐得温热。
高铁到站时,阳光正好。
两人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热浪扑面而来。危岁欢把遮阳帽往头上一扣,皱着眉说:“还是家里热,岚市早晚都凉飕飕的。”
张知遇叫了辆出租车,报了自家小区的地址:“先去我家放行李,吃了午饭再送你去十七中。
“嗯!”
危岁欢扒着车窗看街景,“我妈早上发消息说,给我装了糖醋排骨让带学校,等下记得提醒我拿。”
张知遇家的午饭简单却热乎。
番茄炒蛋的汤汁浇在米饭上,糖醋排骨泛着油亮的红光。
危岁欢埋头扒饭,筷子几乎没停过:“阿姨做的排骨比外面好吃!你回去让阿姨把菜谱教我呗?”
“她那是瞎做的,没菜谱。”张知遇给她夹了块排骨,“慢点吃,别噎着。”
饭后收拾行李时,危岁欢把岚市买的漫画和纪念品一股脑塞进书包,又翻出校服换上。墨绿色的校服穿在身上,忽然有了种“假期结束”的实感。
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扎成高马尾,转身看见张知遇正把装排骨的保温桶放进她的书包侧袋。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张知遇拎起她的书包,“别迟到。”
去十七中的路上,电动车穿过树荫浓密的小巷。
危岁欢坐在后座,抱着书包晃着腿,忽然说:“知遇,墨尘大大的签名版放你那儿吧?我怕带去学校被同学抢着看,不小心弄皱了。”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站着几个穿校服的学生,说笑声随着风飘过来。
张知遇把车停在路边,危岁欢跳下来,接过书包背好,忽然抱了她一下:“谢啦,这趟旅行超棒!
“进去吧,下午还有课。”
张知遇拍了拍她的背。
危岁欢点点头,转身往校门口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冲她挥挥手:“记得想我啊!周末见!”
张知遇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门里,才调转车头往回骑。
电动车穿过阳光斑驳的街道,她抬手碰了碰手腕上的蓝绳,想起危岁欢昨天在夜市挑手链时,认真比对颜色的样子——“蓝的沉静,配你;粉的活泼,像我”。
风里带着夏末的热气,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张知遇微微眯起眼,觉得这个夏天好像还没结束,那些藏在馄饨汤里的暖意、山顶江风里的欢喜,还有身边人叽叽喳喳的笑声,都像手腕上的星星一样,亮闪闪地坠在记忆里,沉甸甸的,又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