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未影低头试他的额头的温度时注意到，他俯身靠近时，少年偏过头，呼吸温和清浅，身上披的是他前些年的旧衣，领口微开，露出雪白的里衣和一截脖颈。

看着很乖。可能是刚睡醒，前额的碎发翘起一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萧未影舌尖轻抵犬齿，觉得失忆好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此想着，就让门口候着的下人去请太医。

“近来京城入冬，天冷得紧，染了风寒，就切记不要再让小少爷再贪凉，甜食蜜饯之类的也少吃些，至于往来寒热，可能是惊悸过度。”

“惊悸过度。”

萧未影慢条斯理的重复太医的话，

“我吓着他了是吗”

沈太医冷汗直冒，斟酌一下用词解释道

“也可能是初到贵府，不太适应。小少爷身子弱，好生将养着，不多时就能痊愈。”

郑珩规规整整将太医请走了。

萧未影挑帘回了偏殿，少年陷在柔软的床褥间，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熟了。

他俯身到底没舍得打搅，言语里的柔情连自己都没觉察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夏小公子。”

宋老爷子供奉翰林，家中孙辈仅有宋望舒和与她一母同胞的大哥宋朝延任镇国大将军，执掌二十万大军常年在外。

今上将终，听不得悖逆之言，半年前各地暴雨不停，水患之后又是瘟疫，派个草包太子去治，中间赈灾的粮草经各路人马层层盘剥到灾民手里的能有多少，果不其然，没出半月尸殍遍野。

老爷子不得已奏请皇上，不想却被迁怒，深陷牢狱。宋朝延携虎符奔丧回程途中承安军被沉寂已久的鞑靼偷袭，敌军用兵险奇，深入腹地，一连攻占三座城池营垒。

承安军损失惨重，主帅不知所踪。

皇帝震怒，下令将宋家男子斩首，女眷充妓。

如此下令，朝廷上下噤若寒蝉，内阁一众大臣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整宿也没能让其收回成命。

老爷子一生勤勉，临近告老还乡却连带家族都落得个如此下场，如何不让人心寒。

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自然不会让萧未影加以瞩目，充其量算皇帝犯病，可问题也就出在这，宋家人，在圣旨到之前，大半死在了身份未名死士手中。

阖府上下，仅剩他护下的夏斐，外出参佛的宋望舒和一个生死不知的宋朝延。

萧未影紧紧勒住缰绳，随从和黑沉的夜色被一并甩在身后。

冷然凌冽的刀锋映着萧索的月色，却没有落到夏斐身上

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明晃晃提醒着夏斐再一次失去家人。

往日里总温和提醒他药方和功课的父亲垂下头，浅金色的瞳珠染着血混着眼泪将世界糊成遥远的旧梦。

萧未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无法控制的颤抖，

如果再晚一步，迟一点，等着他的就是夏斐的尸体。

怀中人幼猫一样蜷着，眼睛紧紧闭着，眼尾湿红一片，手指还死死揪着他的衣袍不撒手。

萧未影探手遮住他的眼睛，将人再度往怀里带了一些。

“夏斐，别哭”

我在这呢。

然后低头吻他的额头，冬夜里的温暖毫无保留地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