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葵1

意识从无边的混沌里艰难复苏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剧痛率先攫住了我。那痛楚并非来自一处，而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四肢百骸最深处的骨髓里狠狠穿刺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寒。

“呃……”一声破碎的呻吟几乎是不受控地从唇齿间溢出。眼皮沉重得像压着昆仑墟的万钧玄冰，我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

黑暗，纯粹的黑暗。

不是天宫仙阙里蒙着月华流云的宁静夜色，亦非昆仑墟镇妖塔底那令人窒息的无光囚牢。这黑暗粘稠、冰冷，带着一种无形的巨大挤压感，四面八方严丝合缝地包裹着每一寸感官。空气沉闷而死寂，鼻端缠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铁锈与尘埃的腐朽气息，冰冷刺骨，直透魂魄深处。

恐惧，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久违的恐惧，毒蛇般骤然缠紧了心脏。我素锦，纵然被剜眼永镇，也曾是天界贵胄，何曾……何曾跌落过如此污秽黑暗的境地？夜华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再次浮现眼前，心底的寒意瞬间盖过周身疼痛。

指尖传来一阵锐利的冰冷触感，我下意识地摸索过去。指尖触到的，是坚硬、光滑又带着深深沟壑纹路的金属。指腹顺着那纹路移动，刻骨的凉意顺着指尖向上蔓延。

剑？

这念头刚升起，一股庞大驳杂到匪夷所思的记忆洪流，毫无预兆地、狂暴地冲垮了我的思绪堤坝！

画面碎片般炸开——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在华丽宫殿里无忧嬉笑……漫天烽火撕裂了王城的安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女孩决绝地扑向熊熊燃烧的铸剑炉！烈焰吞噬肉体的剧痛仿佛真实再现……然后是漫长的、足以磨灭星辰的千年禁锢！无边的黑暗与寒冷成了唯一的伴侣……只有一个执念在无边孤寂中死死燃烧，如同不灭的鬼火：王兄！我要等王兄……

“啊——！”

我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头颅像是要炸裂开来。不属于我的、汹涌如狂潮的悲恸、绝望、以及那刻骨的、近乎扭曲的依恋，疯狂地冲刷着我残存的意志。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只能死死抓住那冰冷的金属剑身作为支撑。

与此同时，一个称呼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意识海最深处——龙葵！

荒谬绝伦！可笑至极！

我，天界素锦天妃，即便被夜华亲手剜去双目打入昆仑墟永堕黑暗，也是高高在上的仙体！怎么会……怎么会沦落成这把破铜烂铁当中囚禁千年的孤魂野鬼？！

胸腔里翻腾起滔天怒火和屈辱，几乎要将这具阴寒的魂魄躯体撕裂。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凝聚起哪怕一丝熟悉的力量来驱散这荒谬的一切。然而，体内空空如也！曾经运转自如、浩瀚磅礴的仙元法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惊怒交加、心神剧震之际，黑暗如同退潮般，毫无征兆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