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破冰

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墨怀月恢复意识时最先注意到的。她微微皱眉，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远处传来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医疗仪器。身体仿佛被厚重的棉被压着，动弹不得，只有右手传来温暖的触感——有人正握着她的手。

"怀月？你能听见我吗？"

林见星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疲惫和希冀。墨怀月想回应，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努力动了动手指，立刻感觉到那只握着她的手收紧了。

"医生！她醒了！"

杂乱的脚步声，冰凉的听诊器贴上胸口，刺眼的手电光检查瞳孔。墨怀月终于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几个白大褂围在床边，而林见星站在最外围，踮着脚张望，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睡了。

"墨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哪吗？"医生问道。

墨怀月尝试发声，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林见星立刻挤到前面，拿起床头的吸管杯，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慢点喝。"她轻声说，手指微微发抖。

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墨怀月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打着点滴，背部传来阵阵钝痛，右腿被固定在支架上。

"医...院？"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青南市中心医院。"医生确认道，"你失血过多，背部伤口感染，右腿旧伤撕裂。已经做了清创手术，现在需要绝对静养。"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废弃实验室，小白的惨状，周沉的刀，自己挡在林见星面前...

"小...白？"她急切地看向林见星。

"安全。"林见星迅速回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展示一张照片——小灰和小黑依偎在一起，中间是包扎得像个小木乃伊的小白，"宠物医院的李医生救了它，现在三只都在我家。"

墨怀月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医生又做了些检查，交代几句后离开了，病房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们两人。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墨怀月这才看清林见星的样子：校服皱巴巴的，眼睛布满血丝，嘴角还起了个水泡，显然这几天过得不容易。

"多久...了？"她轻声问。

"三天。"林见星坐回床边的椅子，依然握着她的手，"你一直在发烧，说了很多胡话..."

墨怀月心头一紧："我说...什么了？"

林见星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 叫妈妈...还有..."她的耳尖微微泛红，"叫我名字几次。"

墨怀月移开视线，脸颊发热。她不敢想象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说了什么羞耻的话。

"周沉...？"

"被逮捕了。"林见星的表情变得严肃，"警方找到了实验室里的JX-7样本，加上我们之前收集的证据，足够起诉他故意伤害和非法药物实验。但他父亲动用关系，已经保释了他。"

墨怀月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就知道周家不会这么容易倒下。

"陨石...芯片..."

"作为证物被警方收走了。"林见星叹了口气，"但我拍了照片备份。还有..."她犹豫了一下，"你妈妈的研究笔记里提到那块陨石...很不寻常。"

墨怀月想追问，但一阵剧痛突然从背部袭来，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林见星立刻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按呼叫铃。

"没事的，只是伤口疼..."墨怀月咬牙道，但冷汗已经浸湿了额发。

护士很快赶来，在点滴里加了止痛药。药效渐渐发挥作用，墨怀月感觉身体变轻了，思绪也开始飘忽。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有太多问题想问，太多事情要确认...

"睡吧。"林见星轻声说，手指轻轻梳理她的额发，"我就在这里。"

这温柔的触碰瓦解了墨怀月最后的抵抗。她慢慢闭上眼睛，但在完全陷入睡眠前，她做了一个从未做过的动作——用自己虚弱的手指，轻轻回握了林见星的手。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加湿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墨怀月转头，看到林见星蜷缩在旁边的陪护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天体物理学基础》，眼镜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

墨怀月静静地注视着她。阳光为林见星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微微张开，看起来毫无防备，与平日里活力四射的样子截然不同。

三天...她就这样守在这里吗？

床头柜上放着半杯凉掉的咖啡和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墨怀月注意到林见星的手机亮着，屏幕上是搜索记录："背部刀伤护理注意事项""如何照顾发烧病人""流食食谱"...

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墨怀月小心地伸手，想替林见星扶正眼镜，却不小心碰掉了她膝上的书。

"嗯？"林见星猛地惊醒，眼镜滑到鼻尖，"怀月？你需要什么？水？药？还是——"

"休息。"墨怀月轻声说，"你该...回家睡觉。"

林见星摇摇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我没事。倒是你..."她伸手摸了摸墨怀月的额头，"烧退了些。饿吗？医院食堂有粥。"

墨怀月确实饿了，但她更在意另一件事："你一直...在这里？"

林见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陈悦帮我拿了换洗衣物...医生说你需要有人随时观察..."

"三天..."

"嗯。"林见星笑了笑，"你睡觉很不老实，总是想翻身，我得看着不让你压到伤口。"

墨怀月耳根发热。她无法想象自己昏迷时被林见星照顾到什么程度...擦身？换药？那些她从不允许别人看到的伤疤和脆弱...

仿佛读懂她的心思，林见星轻声说："只是基本的护理。护士处理伤口时我会回避。"

墨怀月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对了，"林见星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保温盒，"我熬了汤，医生说你可以开始吃流食了。"

她小心地扶墨怀月坐起来，在背后垫好枕头，然后打开保温盒。浓郁的香气立刻充满了病房——鸡汤的鲜美中带着淡淡的药香。

"枸杞红枣鸡汤。"林见星舀了一勺，轻轻吹凉，"我照着网上的食谱做的，可能不太..."

墨怀月尝了一口，味道意外地好。温暖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医院的冰冷感。她没想到林见星会为她下厨，这种被珍视的感觉陌生又美好。

"好喝。"她轻声说。

林见星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夸奖。她一勺一勺地喂墨怀月，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烫着她或弄疼她的伤口。

"学校...怎样了？"墨怀月问。

"停课调查。"林见星撇撇嘴，"副校长被停职了，周沉虽然保释，但被开除学籍。至于我们..."她得意地笑了，"见义勇为的好学生，警方还给我们写了表扬信。"

墨怀月挑眉："你...做了什么？"

"只是稍微...美化了事实。"林见星吐吐舌头，"说我们是为了救实验动物偶然发现非法药物实验，然后被周沉袭击。"

她放下空了的保温盒，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但怀月...事情还没结束。周沉的父亲派人来过医院，要求见你。"

墨怀月身体一僵："什么时候？"

"昨天。"林见星压低声音，"自称是律师，说要'谈一笔交易'。被警方拦住了，但他留下名片..."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说等你醒了再联系他。"

墨怀月盯着名片上"周氏制药首席法律顾问"的字样，胸口发紧。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威胁，交易，或者更糟。

"别担心。"林见星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有件事我该告诉你了。"

墨怀月疑惑地看着她。

林见星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点开一个文件："我答应过告诉你真相...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本名为《孤岛》的小说目录。墨怀月皱眉看向林见星，后者滑动屏幕，停在一段文字上：

"墨怀月像一片枯叶般从教学楼顶飘落，她手中那本《月面行走》诗集被鲜血浸透，而真正的凶手周沉却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台上发言。"

墨怀月的呼吸停滞了。她抬头看向林见星，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这不是...玩笑。"林见星轻声说，"在我的世界，你是一个小说角色。我读完了整个故事，然后...不知怎么穿越进来了。"

她继续滑动屏幕，展示更多内容：墨怀月的孤僻性格，母亲的死亡，周沉的阴谋...一切都与她的人生吻合，除了一个细节——原著中没有一个叫林见星的转学生改变这一切。

"所以你知道...我的结局。"墨怀月声音嘶哑。

"是的。"林见星眼眶泛红，"但我绝不会让那个结局发生。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改变它。"

墨怀月陷入沉默。这个解释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同时又奇妙地合理——为什么林见星从一开始就那么了解她，为什么她能预知周沉的每一步行动...

"证明。"她突然说。

"什么？"

"证明你是...从别的世界来的。"

林见星思考片刻，然后翻开《天体物理学基础》的某一页："你母亲在这页的空白处写了笔记，关于木星大气层的异常活动。原著小说提到过这个细节。"

墨怀月瞳孔微缩。这本书一直锁在她家的书柜里，林见星不可能见过。

"还有..."林见星继续道，"你左手腕内侧有一个月牙形的小疤痕，是七岁时被天文台的望远镜零件划伤的。原著里你每次紧张都会不自觉地摸那里。"

墨怀月下意识地捂住左腕，心跳加速。这个疤痕连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如果最好的朋友存在的话。

"你相信我吗？"林见星轻声问，眼中满是忐忑。

墨怀月长久地注视着她，最后缓缓点头。比起穿越者这种离奇解释，她更无法相信的是有人会为了一个陌生人付出这么多——除非那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为什么...是我？"她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问，"为什么选择...救我？"

林见星的眼神变得无比柔软："因为当我读到你的故事时，心都碎了。那么聪明，那么坚强的女孩，却要孤独地死去...这不公平。"她轻轻握住墨怀月的手，"而且..."

"而且？"

"当我真正遇见你时，"林见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发现你比书中描写的还要...耀眼。"

墨怀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告白，只能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林见星的手指温暖而有力，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触感真实得不像梦境。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两人同时抬头，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面带职业微笑。

"墨小姐，你醒了。"他走进来，无视林见星警惕的目光，"我是周氏制药的法律顾问张明远。"

墨怀月瞬间绷紧身体，林见星立刻站到床前，像一道屏障。

"请你离开。"林见星冷声道，"病人需要休息。"

张律师不为所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周先生委托我来谈一笔交易。只要你交还那块陨石和程教授的研究数据，周氏愿意提供一笔可观的补偿金，并保证不再打扰你...和你的小女朋友。"

最后几个字带着明显的轻蔑。林见星气得浑身发抖，但墨怀月轻轻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证据...已经交给警方了。"墨怀月虚弱但坚定地说。

"哦？"张律师笑了，"你指那些所谓的'实验记录'？很遗憾，警方实验室确认那些文件已经严重损坏，无法作为有效证据。"他俯身向前，"而那块陨石...只是普通的地质样本，不是吗？"

墨怀月和林见星交换了一个眼神。陨石有古怪，而周家显然非常想要它。

"没有交易。"墨怀月冷冷地说，"请离开。"

张律师的笑容消失了："墨小姐，你或许不了解自己的处境。周氏在青南市的势力远超你的想象。学业，前途，甚至人身安全...都值得三思。"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林见星气得上前一步："你敢威胁她？警方已经——"

"警方什么？"张律师打断她，"证据不足，指控薄弱。而周少爷只是'一时糊涂的年轻人'，很快就会恢复名誉。"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倒是你们...特殊的关系如果公开，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

墨怀月的血液瞬间凝固。他是在威胁曝光她们的关系...虽然她们甚至还没明确那是什么关系。

"滚出去。"林见星一字一顿地说，拳头攥得发白。

张律师耸耸肩，放下名片："考虑清楚再联系我。三天内有效。"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对了，程教授当年的验尸报告有些...矛盾之处。周先生愿意用完整档案作为交易条件之一。好好想想吧。"

门关上了，留下满室寂静。墨怀月的手微微发抖，不仅是愤怒，还有恐惧——母亲的死果然另有隐情。

"别怕。"林见星坐回床边，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面对。我不会让周家再伤害你。"

墨怀月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做了一个从未做过的动作——她翻转手腕，与林见星十指相扣。

"不再...一个人。"她轻声说，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坚定。

林见星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她轻轻收紧手指，承诺般地说道："永远不再一个人。"

窗外，暮色四合，第一颗星星悄然出现在天幕上。病房里，两个女孩十指相扣，无声地立下誓言——无论前方有什么，她们都将一起面对，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