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面对一个更大的挑战——向一个千年鬼王解释现代生活。
"呃...就是一种公共交通工具。"他一边说一边朝庙外走去，"你会看到的。"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喻清站在庙门口，回头看了眼这座改变他命运的古建筑，心中百感交集。
"不拍照留念吗？"晏衡飘在他身边，语气戏谑。
喻清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掏出相机，对着古庙拍了几张照片："这可是我的课题资料。"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晏衡停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喻清问。
晏衡的表情变得复杂，他看向庙宇，又看向远处的山峦："一千年了...我终于能离开这个地方。"
喻清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一千年，那是多么漫长的孤独啊。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安慰对方，却在半途停住了——他们毕竟才刚认识，而且对方还是个传说中的鬼王。
"走吧。"最后他只是轻声说，"我带你去看看现在的世界。"
晏衡点点头，跟上了喻清的脚步。他的身体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是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雾。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多了，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喻清时不时偷瞄身旁飘着的鬼王，总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
"看路，小朋友。"晏衡突然说，"我可不想我的契约者因为看我而摔下山。"
喻清脸一热，赶紧转回视线："别叫我小朋友，我都大三了。"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朋友。"晏衡轻笑，"我存在的年头比你家族谱还长。"
喻清撇撇嘴，决定不跟一个千年老鬼争辩年龄问题。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直到山脚下的公交站牌出现在视野中。
"那就是公交车？"晏衡指着远处驶来的绿色车辆，眉头紧锁，"没有马拉，它怎么动的？"
"呃...发动机？烧汽油？"喻清不确定该如何向一个古代鬼魂解释内燃机原理，"就是一种机器，能让车自己跑。"
晏衡看起来似懂非懂，但没再追问。公交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车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位吗？"司机随口问道。
喻清僵住了——司机能看到晏衡？
"一位。"他赶紧说，刷了公交卡，快步走到后排坐下。晏衡飘在他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车厢内部。
"他看不见我，"晏衡低声说，"只是习惯性问'两位'而已。"
喻清松了口气，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别飘着？虽然别人看不见，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晏衡挑眉，但还是降下来，坐在了喻清旁边的座位上——或者说，做出了坐的姿势，实际上他的身体微微悬浮在座位上方。
公交车缓缓启动，晏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真的会自己动..."
喻清忍不住笑了："这才哪到哪，等会儿到了城里，有你惊讶的。"
随着公交车驶入城区，高楼大厦逐渐取代了山林田野。晏衡贴在窗户上，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一样好奇地张望着。霓虹灯、广告牌、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新奇。
"那些发光的是何物？"他指着LED广告屏问。
"那是电子屏幕，用来放广告的。"
"那些人手里拿的小方块是什么？"
"智能手机，可以打电话、上网、玩游戏..."
"为什么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
"因为...大家都很忙？"
喻清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为晏衡解释现代世界的过程。看着那张千年不变的俊美脸庞上露出惊讶、困惑、了然的表情，有种奇妙的成就感。
他们在大学城站下了车，步行前往喻清租住的公寓。路上经过一家奶茶店，晏衡又被那些五颜六色的饮品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何物？看起来像毒药。"他严肃地说。
喻清噗嗤一笑："那是奶茶，很好喝的饮料。要不要尝尝？"
晏衡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喻清买了一杯招牌珍珠奶茶，插上吸管后递给晏衡："给。"
晏衡伸手去接，却穿过了杯子。他皱起眉："我忘了，没有实体的时候碰不到东西。"
喻清这才意识到问题："啊...抱歉，我忘了这茬。"
"没关系，"晏衡摆摆手，"你喝给我看就行。"
喻清吸了一口奶茶，满足地眯起眼："好喝。甜而不腻，茶香浓郁，珍珠Q弹..."
晏衡盯着喻清鼓起的脸颊和沾了一点奶油的嘴角，突然伸手用拇指擦过他的唇边。虽然只是灵体的触碰，喻清还是感到一阵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沾到了。"晏衡淡淡地说，收回手。
喻清的脸刷地红了，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谢、谢谢。"
他们继续往前走，气氛有些微妙。喻清偷偷瞥了眼身旁的鬼王，发现对方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仿佛刚才的举动再自然不过。
终于到了公寓楼下，这是一栋老旧的五层建筑，喻清住在顶层。爬楼梯时，晏衡突然问道："你一个人住？"
"嗯，室友上个月搬去和女朋友同居了，现在就我自己。"喻清掏出钥匙开门，"地方不大，你将就一下。"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约二十平米的小单间，简单但整洁。靠窗是一张单人床，旁边是书桌，上面堆满了书籍和笔记。墙角有个小冰箱和电磁炉，算是简易厨房。卫生间在进门右手边，勉强能容下一个淋浴间。
"欢迎来到寒舍。"喻清放下背包，做了个夸张的"请进"手势。
晏衡飘进房间，环顾四周："比我想象的要...现代化。"
喻清笑了："你以为会是什么样？烛光摇曳的茅草屋？"
晏衡没有回答，但嘴角微微上扬。他飘到书桌前，好奇地翻看那些书籍——当然，他的手穿过了实体书本，但这并不妨碍他阅读封面。
"《中国民间信仰研究》、《民俗学概论》、《东亚鬼文化比较》..."他念出书名，挑眉看向喻清，"看来你对我的'同类'很有兴趣？"
喻清正在换拖鞋，闻言抬头："专业需要。其实我小时候很怕鬼，后来发现越了解就越不怕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荣幸之至。"晏衡做了个夸张的鞠躬动作，银发垂落，在透过窗户的夕阳下闪闪发光。
喻清看呆了。这一刻的晏衡，美得不像真实存在的生物。
"怎么了？"晏衡直起身，发现喻清在发呆。
"没、没什么。"喻清慌忙移开视线，"饿了吗？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可以吃的..."
他快步走向小冰箱，借机平复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天啊，他在干什么？对一个千年鬼王犯花痴？一定是今天经历太多超自然事件，脑子不正常了。
冰箱里的存货不多——几盒牛奶、半打鸡蛋、一些蔬菜和速冻饺子。喻清决定煮饺子，简单快捷。
"你在做什么？"晏衡飘到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往锅里倒水。
"煮饺子。"喻清打开电磁炉，"很快就能吃了。"
晏衡盯着电磁炉看了会儿："无火自热...你们这个时代的法术倒是方便。"
喻清忍俊不禁："这不是法术，是科技。呃...就是一种用电力产生热能的装置。"
晏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观察喻清的一举一动。被这样专注的目光注视着，喻清感到有些不自在，手里的动作也变得笨拙起来。
"你...能不能别这样盯着我？"他小声请求。
"为什么？"晏衡明知故问，"害羞了？"
"才不是！"喻清耳根发烫，"只是...不习惯被人看着做饭。"
晏衡轻笑，但还是飘开了，转而研究起墙上的海报和照片。喻清松了口气，专心煮饺子。十分钟后，两盘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书桌——喻清临时把它当餐桌用。
"你要...吃吗？"喻清不确定地问，指了指对面那盘饺子。
晏衡摇头："灵体不需要进食。不过..."他飘近那盘饺子，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我可以吸收食物的精气。"
随着他的动作，饺子上升起一缕几乎不可见的白雾，被晏衡吸入鼻中。饺子的颜色立刻变得暗淡了些，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
"味道不错。"晏衡评价道，"猪肉白菜馅？"
喻清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能尝出来？"
"当然。"晏衡得意地笑了，"活了几千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喻清突然觉得眼前的鬼王没那么可怕了，反而有点...可爱？他低头吃起自己的饺子，时不时偷瞄一眼正在"品尝"食物精气的晏衡。
饭后，喻清收拾好碗筷，看了眼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一个现实问题突然浮现在脑海：睡觉怎么办？
他的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而晏衡显然不需要睡觉...但他还是觉得让一个"人"站在旁边看自己睡觉怪别扭的。
"那个...你晚上一般做什么？"喻清试探性地问。
晏衡正飘在书架前浏览书籍，闻言回头："修炼，或者发呆。一千年很漫长，小朋友。"
"都说了别叫我小朋友..."喻清小声抗议，然后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我要睡觉了，你...自便？"
晏衡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怎么，担心我趁你睡着做坏事？"
"才不是！"喻清的脸又红了，"我只是...只是..."
"放心，"晏衡飘到窗边，背对着他，"我对偷看凡人睡觉没兴趣。而且..."他回头，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如果我真想对你做什么，你醒着的时候也可以。"
喻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老不正经的鬼王！
他气呼呼地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漱，故意把门关得比平时响。温热的水流冲走了今天的疲惫和紧张，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今天发生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古庙、契约、鬼王...还有现在这个鬼王正飘在他的房间里。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应该报警或者找驱魔师才对，而他却把对方带回了家。
"我一定是疯了..."喻清把脸埋进毛巾里，喃喃自语。
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喻清做了个深呼吸才走出浴室。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台灯。晏衡不在视线范围内，这让喻清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正准备关灯睡觉，突然发现晏衡正飘在天花板附近，银发垂落，在台灯的光线下如同流动的银河。
"你在那干什么？"喻清吓了一跳。
"看星星。"晏衡指了指窗外，"你们这个时代的星空，比一千年前暗淡多了。"
喻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城市的光污染让夜空只剩下几颗最亮的星星勉强可见。
"嗯，光污染太严重了。"喻清爬上床，拉过被子，"晚安...晏衡。"
"晚安，小朋友。"晏衡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喻清想反驳这个称呼，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很快沉入了梦乡。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额头，带着某种古老而温柔的祝福。
窗外，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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