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界》
第二章
正午的太阳高悬,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将街道烤得一片白晃晃的,行人绝迹。
而在小镇边缘一栋不起眼的房屋里。
杰文,那个总是穿着深蓝色长袍、行踪诡秘的青年,正跪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
他神情专注得近乎麻木,用沾满粘稠暗红色液体的手指,在地板上描绘着一个繁复而扭曲的法阵。
他手中用于描绘的“颜料”快干了。
杰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只是平静地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苍白的手腕上划开一道新的口子。
温热的鲜血顿时汩汩涌出,顺着他的手臂滴落。
法阵终于完成。
杰文站起身,任由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拉低了帽檐,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
“主啊,回应我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房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和血滴落的声音。
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
法阵没有任何反应。
许久,杰文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他颓然地坐倒在地,深蓝色的长袍下摆浸染在未干的血迹里,像绽开的暗色花朵。
他疲惫地靠着墙壁,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果然吗……?”
角落里,一份被撕得粉碎的纸张隐约可见“幻想症诊断报告”的字样碎片。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窗外大街上的一个身影。
在这几乎能烤熟鸡蛋的酷暑正午,竟然还有人出门?
杰文微微皱眉,挣扎着起身,拖着沾染血迹的长袍,走到窗边。
是奥伦。
他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束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花朵,步履匆匆地走着。
那奇异的荧光,在刺眼的烈日下,竟也清晰可见。
杰文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强烈的、几乎无法抗拒的第六感攫住了他——那花,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犹豫只在瞬间。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杰文迅速转身,踉跄着冲下楼,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挡在了奥伦面前。
“杰文?”
奥伦被突然出现的怪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警惕。
眼前这个人,总是神神叨叨,思维跳跃得像断线的风筝,虽然大部分时候能交流,但没人愿意主动招惹他。
“你手上的花,”
杰文的声音冷漠而直接,伸出了那只还沾着血迹的手,“给我一朵。”
“嗯?”
奥伦完全没料到对方是冲着花来的。
他看了看手中美丽的蓝花,又看了看杰文苍白的手腕上那道新鲜的、仍在渗血的伤口,一股寒意莫名地窜上脊背。
他强压下不适,迟疑地抽出一朵看起来最小的花,递了过去。
“给……给你。”
杰文一把抓过那朵蓝色的夜荧花,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他甚至没看奥伦一眼,只是极其生硬地、毫无诚意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满腹疑问的奥伦隔绝在外。
“真是奇怪。”
奥伦望着紧闭的门扉,小声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将刚才那点不安抛到脑后。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找杨先生,问问这花的名字。
他捧着剩下的花,继续朝着小镇中心那座建筑走去。
门后,杰文并未立刻离开。
他再次回到窗边,像一道幽暗的影子,透过玻璃,看着奥伦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确认奥伦离开后,杰文才低下头,仔细端详着手中这朵散发着荧蓝光的花朵。
它美丽得近乎妖异,花瓣的触感冰凉细腻,那股混合着薄荷与露水的独特清香幽幽钻入鼻腔。
这本该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却让杰文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眼神晦暗不明。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花。
良久,他不再犹豫,手微微用力,将那朵蓝色花朵撕碎。
他随手将残骸扔在地上,不再看它一眼。
“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他的语气冷漠,透了丝无所谓。
他转身,重新面对那个毫无反应的、田鲜血绘制的法阵。
另一边,奥伦已经走进了那座被书籍环绕的、充满宁静气息的建筑。
“中午好,孙先生,杨先生。”
奥伦微微欠身,礼貌地打招呼。
杨先生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捧着一本厚重的古籍,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听到声音,祂抬起头。
孙先生则站在窗边,沐浴在阳光里,听到问候,立刻转过身,脸上瞬间绽放出那标志性的、无比灿烂的笑容:“中午好呢,奥伦。”
杨先生也点了点头,温和地回应:“中午好。”
祂的目光落在奥伦手上那束醒目的蓝花上,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奥伦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那几朵散发着荧光的蓝花轻轻放在杨先生宽大的书桌上:“杨先生,打扰您了。请问……您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吗?我和西蒙在……嗯,在镇子边上发现的,看着很特别。”
杨先生的目光完全被那几朵蓝花攫住了。
祂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那发光的花瓣,却在半空中停住。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心头,植物图鉴、异闻传说、边缘记录……没有!完全没有!
这种花,它美丽、奇异,却像一滴落入大海的墨,找不到一丝一毫与之匹配的痕迹。
祂不知道!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在杨先生心头。
祂握着古籍的手指微微收紧。
祂能感觉到奥伦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被打破的刹那,杨先生抬起了头。
祂的脸上,那熟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微笑,声音依旧平稳而充满安抚,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硬从未发生:“它叫夜荧。”
祂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一种生长在特定环境下的稀有植物。”
“原来是叫夜荧啊,谢谢您,杨先生。”
奥份小心翼翼地捧起桌上的花,再次道谢:“不打扰您看书了,再见!”
随着奥伦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杨先生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却失去了焦点,落在桌面上那本摊开的古籍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孙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好友那一瞬间的失态。
祂缓缓走到书桌前,阳光勾勒出祂的身影,但祂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忧虑。
祂试探性地轻声问道:“你……不知道?”
杨先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祂没有抬头,只是极其缓慢、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祂全身的力气。
孙先生沉默地看着杨先生低垂的头颅和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杨……要不,哪天……你试着承认一下,你并非无所不知?”
杨先生的手指终于动了动,轻轻拂过古籍那泛黄而坚韧的皮革封面,指尖划过书页粗糙的边缘。
祂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自嘲:
“这……和你承认你那阳光般的开朗,全都是精心维持的伪装……又有何区别?”
孙先生浑身一震,猛地抬眼看向杨先生。
杨先生也终于抬起头,迎向孙先生的目光。
两人相视无言。
好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