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靴底敲击冰冷石板的声响,如同死神的鼓点,由远及近,带着训练有素的冰冷压迫感,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霍雨瞳因强行压制生机而近乎停滞的心脏上。三个高大、穿着制式皮甲的身影,被通道尽头摇曳的油灯光线拉扯出巨大狰狞的阴影,如同三座移动的墓碑,彻底堵死了柴房唯一的出口。
霍雨瞳蜷缩在柴垛与冰冷墙壁形成的狭窄夹角里,身体紧紧贴着覆盖厚厚灰尘和腐朽碎木的阴影。右手紧握的暗银短刃,冰冷的刃尖死死抵住小腹丹田,那一点锋锐的刺痛感,成了维系最后一丝清醒的锚点。左手死死捂住口鼻,混合着木屑和霉味的腐朽碎物塞满了口腔和鼻腔,强行压制着每一次本能的呼吸欲望。
嗡!
丹田深处,那颗刚刚吞噬了仇敌魂力、冰冷凝练的星核,在短刃的刺激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微光!一股精纯冰冷的能量洪流瞬间奔涌而出,如同无形的寒冰铠甲,蛮横地覆盖全身!剧烈的心跳被强行冻结在最低的频率,滚烫的血液流速被压制到极限,高烧带来的灼热感被这彻骨的冰冷彻底覆盖、淹没。
灵眸的力量被催发到极致!冰冷的精神力场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整个柴房入口区域,将每一个细微的声息、光影、气流的扰动都忠实地反馈回她濒临崩溃的意识。
视野在绝对的黑暗和灵眸的“全知”之间剧烈撕扯。她“看”不到,却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
三个府卫,如同三头踏入领地的猎豹,在柴房门口停下脚步。为首一人身形最为高大,皮甲下的肌肉轮廓分明,魂力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火炬,炽烈而稳定,远非刚才那杂役可比。他身后两人稍逊,但也带着剽悍的气息,右手都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血手,狠狠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嘶——!”左侧一名府卫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声音带着明显的惊骇,“好重的血腥气!这……”
“地上!”右侧府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指向门口那滩在油灯光下反射着暗红光泽、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泊!血迹蜿蜒,一直延伸向通道深处黑暗,那是杂役逃窜时留下的死亡轨迹。
为首的高大府卫(灵眸反馈的魂力波动标记他为“头狼”)沉默着。他没有立刻去看地上的血泊,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整个柴房内部!
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霍雨瞳蜷缩的阴影角落,正在他目光扫视的轨迹之上!
灵眸的精神力场瞬间绷紧到极限!霍雨瞳的意识如同被投入冰海,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尖叫!她将身体缩得更紧,冰冷能量死死覆盖着最后一丝生命气息,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灵眸的“视界”中,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头狼”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她藏身的柴垛——掠过堆积的腐朽木柴,掠过厚厚的灰尘,掠过那些覆盖在她身体表面的、散发着霉味的碎屑……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在她藏身的阴影区域……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霍雨瞳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感瞬间淹没全身!暴露了?!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吱!”
一只灰黑色的、比之前袭击霍雨瞳那只略大的老鼠,似乎被这突然闯入的陌生气息和浓重的血腥味惊吓,猛地从柴房另一侧的柴垛深处蹿了出来!它慌不择路,一头撞在堆积的柴禾上,发出“哗啦”一声响动,随即又飞快地钻进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一阵窸窸窣窣的逃窜声。
“头狼”的目光瞬间被这动静吸引,锐利如电地射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他身后两名府卫也猛地转头,手按刀柄,身体瞬间绷紧,如临大敌!
“是老鼠。”右侧府卫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头狼”的目光在老鼠消失的角落停留了两秒,才缓缓收回。他那锐利的视线,似乎也因此被打断了刚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没有再回到霍雨瞳藏身的阴影角落。
危机……暂时解除?
不!更大的危险正在降临!
“头狼”的目光终于落回门口那滩刺目的血泊上。他蹲下身,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极其专业地蘸取了一点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液,凑到鼻尖下嗅了嗅。动作冷静得令人心寒。
“是人血。刚流不久。”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权威。他站起身,目光顺着地上断断续续的血迹,投向通道深处无尽的黑暗。“还有拖拽的痕迹…有人受了重伤,或者死了,被拖走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再次扫视柴房内部,这一次,目光落在了柴房中央地上那团被啃噬得只剩下皮毛和碎骨的鼠尸残骸上。他走过去,用靴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团散发着浓重腥臊气的秽物。
“耗子被啃过。”他冷冷地陈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生啃的。”
“呕…”左侧府卫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脸上露出极度的嫌恶,“妈的…饿疯了?还是…邪门?”
“邪门”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入霍雨瞳紧绷的神经!她蜷缩在阴影里,身体因巨大的压力和冰冷的能量覆盖而微微颤抖,牙齿死死咬住塞满口腔的碎木,尝到了木头腐朽的苦涩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头狼”没有理会属下的反应。他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扫过整个柴房,最终,定格在墙角霍雨瞳藏身的那片阴影区域——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表面的腐朽与黑暗,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
“查!把这柴房给我一寸寸翻过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血迹到这里最浓!凶手或者那个小杂种,一定还在这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轰!
命令如同惊雷在狭小的柴房炸开!
“是!”两名府卫齐声应喝,瞬间抽出腰间长刀!雪亮的刀锋在昏黄的油灯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杀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左侧府卫目光凶狠,提着刀,大步流星地朝着柴房最里面、柴垛堆积最厚的地方走去,刀尖粗暴地挑开表面的柴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右侧府卫则带着一丝谨慎,目光扫视着两侧墙壁和地面,一步步,朝着霍雨瞳藏身的、柴垛与墙壁的狭窄夹角阴影逼近!他的刀尖微微下垂,随时准备刺出!
脚步声!沉重的、带着杀意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丧钟,在霍雨瞳的灵眸“视界”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踏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三米…两米…一米五……
右侧府卫的身影已经逼近夹角!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这片堆满腐朽碎木、散发着浓重霉味的阴影!他微微俯身,手中的长刀缓缓抬起,锋利的刀尖对准了阴影深处,准备进行最后的探查,或者……致命的穿刺!
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霍雨瞳蜷缩在阴影最深处,身体因为巨大的压力和冰冷的能量覆盖而僵硬如铁石。灵眸的“视界”清晰地“捕捉”着那柄缓缓抬起的、带着致命寒意的刀尖!距离她的身体,不足三尺!
避无可避!藏无可藏!
要么被翻找出来,要么被一刀贯穿!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脏!丹田中那颗冰冷的星核在巨大的压力下疯狂旋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短刃抵住小腹的刺痛感变得麻木。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
就在这千钧一发、右侧府卫的刀尖即将刺入阴影的刹那——
“等等!”门口,“头狼”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冻结的寒流,骤然响起!
右侧府卫的动作猛地僵住!刀尖悬停在阴影边缘,距离刺入仅差毫厘!
“头狼”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那滩浓重的血泊边缘,他的目光没有看向即将被搜查的角落,而是死死盯着血泊旁边一小片被踩踏得略显凌乱的区域——那是霍雨瞳刚才蜷缩、吞噬魂力时留下的痕迹。
“头狼”蹲下身,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极其仔细地拂开地面上覆盖的灰尘和细碎木屑。他的动作异常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灵眸的“视界”清晰地“捕捉”到,“头狼”的手指,正拂过地面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那是霍雨瞳之前因剧痛痉挛时,手指无意识抠抓冰冷地面,指甲在冻土上留下的几道极其浅淡的、带着血痕的划痕!
“头狼”的手指停在了那几道浅淡的划痕上。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
“不用搜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洞悉了某种秘密的笃定。
两名府卫都愣住了,不解地看向他。
“头狼”的目光缓缓扫过柴房内部,最终,落在了墙角那片堆满腐朽碎木、散发着浓重霉味的阴影上。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和搜寻,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印证了某种可怕预料的凝重。
“血迹是那废物的,人已经逃了。”他指着通道深处黑暗中断断续续的血迹,声音毫无波澜,“至于这里……”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霍雨瞳藏身的阴影角落,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扯出一个冰冷刻薄的弧度。
“只剩下一堆烂木头和等死的耗子罢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只有身边府卫才能听清的、近乎诅咒的森然,“邪门的眼睛……呵,没那么容易死。让她在这里慢慢烂掉,才是她该走的路。”
“头狼”最后看了一眼那滩暗红的血泊和角落的阴影,仿佛在确认某种冰冷的仪式已经完成。他不再停留,猛地转身。
“走!追血迹!看看那个废物死哪儿去了!”他低沉地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大步流星地踏出了柴房,身影迅速没入通道的黑暗之中。
“是!”两名府卫虽然满心疑惑,但军令如山,不敢有丝毫违抗。右侧府卫收刀入鞘,最后瞥了一眼那堆散发着霉味的阴影,眼中带着一丝残留的惊疑和嫌恶,也迅速跟着头领离开。
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
柴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门口那盏昏黄的油灯,火苗在灌入的冷风中剧烈摇曳,发出“噗噗”的轻响,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映照着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和角落那片死寂的阴影。
死寂持续了足足十几息。
突然!
“噗——!”
墙角那片覆盖着厚厚腐朽碎木的阴影猛地一阵剧烈颤抖!霍雨瞳再也无法压制,身体如同被强行拉开的弓弦,猛地从阴影里弹了出来!她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呕……”
她疯狂地撕扯着捂住口鼻的左手,将塞满口腔、带着血污和木屑的腐朽碎物拼命地抠挖出来!每一次剧烈的呛咳都带出大团带着血丝的秽物和浓重的血腥气!新鲜的空气如同带着冰碴的刀子,狠狠刮过灼痛的喉咙和气管,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痛苦!
强行压制生机的反噬,如同积蓄到顶点的火山,轰然爆发!
全身的经脉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撕扯、碾压过!丹田中那颗冰冷的星核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刚刚吞噬融合的魂力变得狂暴紊乱,如同失控的野马在脆弱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头颅深处如同被无数冰锥反复穿刺,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撕碎!
“呃啊……!”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翻滚、抽搐!汗水如同瀑布般从额头、脖颈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与地上的血污、灰尘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
更可怕的是反噬带来的灼热!高烧如同被强行压制的火焰,此刻以更加凶猛的姿态反扑回来!全身的皮肤滚烫得如同烙铁,意识在灼热的地狱和冰冷的剧痛之间反复沉沦!
就在这时——
嗡!!!
她右手依旧死死紧握的暗银短刃,刃身深处那些沉寂的银色光纹,如同感应到主人濒临崩溃的绝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光芒不再是明灭,而是如同燃烧的银河,在冰冷的金属内部奔流不息!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都要精纯、带着无上威严和守护意志的冰冷洪流,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寒冰王座,顺着刀柄,蛮横地、不容抗拒地冲入了霍雨瞳濒临破碎的身体!
镇压!梳理!修复!
这股精纯到极致的冰冷能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如同母亲的怀抱,又如同亘古寒冰的意志,瞬间包裹住她狂暴紊乱的魂力,强行压制住反噬的灼热,如同最灵巧的冰针,飞速修复着被撕裂的细微经脉!
剧痛如同被冰封,迅速消退。灼热被压制下去,留下冰冷的疲惫。狂暴的魂力在短刃冰冷洪流的引导下,如同被驯服的烈马,缓缓回归丹田,重新汇入那颗光芒略显黯淡、却更加凝实的冰冷星核之中。
霍雨瞳脱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在那滩仇敌的血迹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劫后余生的冰冷空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越过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越过门口摇曳的油灯光晕,投向通道尽头那片吞噬了“头狼”身影的无边黑暗。
那双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布满血丝和疲惫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虚弱、所有的劫后余悸,最终都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物质所取代、所覆盖。
那不再是单纯的恨意,也不是刚刚萌芽的力量感。
而是一种洞悉。
她“听”到了。
“头狼”最后那句如同诅咒的低语,清晰地回荡在灵魂深处:
“邪门的眼睛……让她在这里慢慢烂掉,才是她该走的路。”
原来……如此。
娘亲的“老路”。李管事的恐惧。“头狼”的漠然与笃定。
这双眼睛……从来就不是秘密。它一直是被监视、被恐惧、被……等待着在某个角落“自然腐烂”的存在!
霍雨瞳缓缓地、支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地坐了起来。动作缓慢,带着巨大的痛苦和虚脱,但脊背却一点点地挺直。她抬起那只紧握着暗银短刃的手。
冰冷的刃身沾满了她自己的汗水、血污和灰尘。刃根处,“霍云儿”三个古体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吸收了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反噬与短刃的守护洪流,散发出一种更加幽深、更加执拗、仿佛燃烧着无形冰焰的寒光。
她的目光,透过柴房敞开的门洞,死死钉在通道尽头那片冰冷的黑暗上。瞳孔深处,那点被短刃能量修复、淬炼得更加冰冷的星核,无声地旋转着。
“烂掉?”
她嘴唇翕动,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冰冷的气流在齿间滚动。
“等着看吧。”
暗银色的刃尖,在摇曳的油灯光线下,反射出一抹幽冷的、如同深渊凝视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