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瞳

那滴血。殷红，饱满，带着生命最原始的、滚烫的温度，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霍雨瞳冰蓝色的指尖。冰晶在触及的瞬间消融，那灼热感并非停留在皮肤表面，而是蛮横地、尖锐地刺透了她非人的冰肌玉骨，沿着被万载玄冰封锁的经脉，一路烧灼，直抵灵魂深处那片被冰帝与雪帝意志撕扯的混乱风暴中心！

“呃——！”霍雨瞳猛地缩回手，如同被毒蛇噬咬，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那里面翻涌的冰蓝寒潮、雪帝的幽蓝意志、冰帝的凶戾蓝光，仿佛被这滴突如其来的、微不足道的滚烫血珠投入了一块烧红的陨铁，瞬间引发了惊天动地的剧烈沸腾！

烫！

太烫了！

这温度……不属于这片冰封的绝地！不属于这具被淬炼成兵器的躯壳！它属于……属于……

破碎的画面，被冰封的情感，如同遭遇了春日的暖阳，冰层咔嚓作响，开始疯狂地崩裂、浮起！

海神湖粼粼的波光，倒映着某人别扭又张扬的笑脸……

新生考核场上，金光璀璨的蝶翼为她挡下所有攻击……

宿舍里，那人抱着枕头挤进她被窝，嘟囔着“你好冰啊”……

小吃街的烟火气中，那人挡在她身前，黄金龙枪直指戴浩的冰冷杀意……

礁石崖上，那人嘶吼着“我陪你去”，蝶翼洒落的光尘驱散极北的黑暗……

还有……刚才……那被冰封的、绝望的、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粉蓝色眼眸……

王冬……

光之霓裳……

浩冬之力……

不是冰冷的代号，不是需要铲除的“破绽”！

是……王冬！

是那个会吵会闹，会嚣张大笑，会在她冰冷的世界里固执地点燃一簇火焰的……王冬！

“你……”霍雨瞳的喉咙剧烈滚动，一个干涩到极致的、几乎碎裂的音节，艰难地挤过被绝对零度冻僵的声带。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不再是纯粹的痛苦，更添了一种灵魂被强行从冰封中剥离的、撕心裂肺的悸动！

王冬屏住了呼吸，粉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里面燃烧着希冀与恐惧交织的火焰。他脸颊上的伤口因为冰晶融化，又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但他浑然不觉。“雨瞳？是你吗？回答我！”他急切地追问，残破的蝶翼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洒落更多黯淡的金尘。

霍雨瞳没有回答。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抠进冰蓝色的发丝，仿佛要将那些混乱的、冰冷的、灼热的碎片从颅骨中抠出来！眉心的雪帝印记幽蓝光芒疯狂闪烁，试图抚平那滔天的混乱；胸口的冰帝蝎尾烙印则爆发出更加凶戾的蓝光，疯狂抗拒着那“不该存在”的温暖记忆的复苏！

冰与火！记忆与遗忘！本我与傀儡！

她的识海彻底化作了战场！三方意志以她的灵魂为媒介，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

“啊——！！！”一声更加凄厉、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嘶吼从她喉间爆发！那不是冰帝的凶戾，不是雪帝的空灵，而是属于“霍雨瞳”本身的、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灵魂呐喊！

在这声呐喊中，她瞳孔深处那点灰色的本我光点，如同风中残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疯狂地燃烧着，对抗着四周汹涌的冰蓝风暴，艰难地、一寸寸地驱散着迷雾！

她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长发因剧烈的动作而狂乱舞动。那双剧烈震颤的瞳孔，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王冬的身影——不是模糊的能量体，不是需要清除的目标，而是那个真实的、带着伤、流着血、眼中有泪光的……王冬！

她的嘴唇颤抖着，翕动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冰封的喉管在融化，冻结的声带在撕裂。

一个破碎的、气若游丝的、却清晰无比的音节，终于从她齿缝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王…冬……”

两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重得仿佛耗尽了她两世为人的所有力气。

王冬浑身剧震！粉蓝色的眼眸瞬间睁大到了极致，里面的担忧和恐惧如同冰面般碎裂，被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心碎所取代！她认出来了！她真的认出来了！

“是我！是我！雨瞳！”王冬的声音带着哭腔，不顾一切地想要向她靠近，哪怕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破碎蝶翼传来的、几乎让他晕厥的剧痛，“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然而，霍雨瞳眼中的清明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在她叫出那个名字的刹那，她体内冰帝的凶戾意志仿佛被彻底激怒！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毁灭寒潮，从蝎尾烙印中轰然爆发，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淹没了那刚刚燃起的灰色光点！

“呃！”霍雨瞳再次抱紧头颅，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刚刚浮现一丝人性的瞳孔再次被混乱的冰蓝占据！雪帝的幽蓝意志奋力阻挡，与冰帝的凶戾寒潮剧烈碰撞！

她的右手，那只沾染过王冬滚烫鲜血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再次抬起！五指曲张，指尖深邃的冰蓝寒气疯狂凝聚，化作五根足以冻结灵魂的冰锥！目标，赫然是前方因狂喜而放松了警惕的王冬！

不！不要！

霍雨瞳残存的意识在心底疯狂呐喊、挣扎！但那手臂如同被另一个意志操控，冰冷而稳定地抬起！

王冬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看着那再次指向自己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冰锥，粉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和绝望。

就在那冰锥即将爆射而出的瞬间——

霍雨瞳抬起的右手猛地一顿！五指剧烈地颤抖、痉挛！那凝聚的冰锥光芒明灭不定！

她的左手，仿佛被残存的意志驱动，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伸出，死死抓住了自己那失控的右手手腕！

左手与右手！自己与自己！展开了疯狂的角力！

“滚…出…去！！！”一声沙哑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挣扎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是她的声音！是霍雨瞳的声音！

冰蓝色的瞳孔中，灰色的光点如同爆发的超新星，疯狂燃烧，与冰帝的蓝光、雪帝的幽蓝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嗤啦——！

她左手猛地发力，冰蓝色的指甲竟然狠狠刺入了自己右腕的肌肤！没有鲜血流出，只有冰屑飞溅！那失控的右手在自我伤害的剧痛和意志的强行干预下，猛地向下一沉！

五根凝聚的冰锥失去了准头，狠狠射向下方地面！

轰！轰！轰！轰！轰！

五声沉闷的巨响！地面被炸开五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冰坑！恐怖的寒冰冲击波将周围的泥土和碎冰瞬间化为齑粉！

王冬被这股近在咫尺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残破的蝶翼在空中无力地扇动，最终重重摔落在远处，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霍雨瞳在发出那舍命一击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冰冷的寒雾，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眉心的雪帝印记光芒黯淡了许多，显然刚才的意志冲突消耗巨大。胸口的冰帝蝎尾烙印依旧闪烁着凶戾的蓝光，但似乎也因为霍雨瞳最后的反抗而暂时蛰伏。

寂静再次降临。

只有霍雨瞳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声，和王冬艰难的咳嗽声，在死寂的林间空地回荡。

良久。

霍雨瞳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冰蓝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露出的那只冰蓝色瞳孔，依旧残留着混乱的痕迹，但那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漠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痛苦、以及一丝……挣扎后的、冰冷的清醒。

她的目光，越过狼藉的地面，落在了远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王冬身上。

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残存的冰冷，有无法掩饰的痛苦，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歉疚，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从万丈冰渊中爬回人间后的、带着血腥味的冰冷决绝。

她看着王冬，看了很久。

然后，她缓缓地、用尽全力地站了起来。身体依旧有些摇晃，但站得很稳。

她没有走向王冬。

而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那柄深深插入泥土、只留下一个覆盖冰霜柄端的猩红匕首。

她的脚步很慢，却异常坚定。每一步落下，都在焦黑破碎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散发着寒气的冰蓝色脚印。

她走到匕首前，弯下腰，伸出那只刚刚刺伤了自己右腕的左手，握住了那冰冷刺骨的柄端。

微微用力。

嗤。

匕首被拔出泥土。暗红的刃身在惨淡的光线下流淌着幽光。

霍雨瞳握着匕首，转过身，再次看向王冬。

她的声音响起，依旧冰冷，却不再是最初那种毫无波动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历经毁灭后重塑的、浸透了寒冰与血腥的沙哑：

“走。”

只有一个字。

王冬挣扎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粉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解和焦急：“雨瞳！你……”

“回史莱克。”霍雨瞳打断了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玄老……”

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

“……冰刃已成。”

话音未落，她不再看王冬一眼，握着那柄猩红的匕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冰蓝流光，瞬间消失在密林的深处。

只留下王冬独自一人，瘫坐在狼藉的战场上，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脸上冰封的血痕依旧刺痛，破碎的蝶翼传来阵阵虚弱，而心底的寒意，比这星斗森林的夜晚，更加刺骨。

冰刃已成。

这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词，冻结了所有的期冀，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