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匿名的雨夜萧翊图,成了张凌赫手机里唯一的屏保。每一次屏幕亮起,那冰冷雨幕中挣扎的悲凉眼神都会撞入眼帘,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与慰藉。
刺痛于角色,慰藉于被理解。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这幅画的来源,也从未在片场对苏棠表现出任何异样。这份沉默,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一种无声的纽带。
工作节奏越来越快,《长夜未央》进入了几场重头戏的连轴拍摄。
张凌赫几乎是以燃烧自己的状态投入其中。萧翊后期的权谋争斗、情感爆发、身世之谜……每一个转折都需要巨大的情感投入。白天在片场耗尽心力,晚上回到酒店,常常已是深夜,大脑却像被过度绷紧的弦,无法松弛。失眠成了常态。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凌晨三点。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迷幻的光带。张凌赫毫无睡意,索性起身,打开床头灯,拿起剧本。
明天是一场极其考验台词功力和情绪递进的大朝堂辩论戏,萧翊需要在群臣环伺、帝王威压之下,用看似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言语,揭露一桩惊天阴谋。台词量巨大,情绪需要从隐忍克制到雷霆爆发,再归于死寂般的绝望。
他低声念着台词,试图找到那种层层递进的节奏和内在的爆发力,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散,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让声音变得干涩无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不是工作邮件,而是一条来自加密通讯软件的消息提示。这个软件,是他团队用于处理高度隐私事务的,联系人寥寥无几。
发信人显示为一串系统自动生成的乱码,但张凌赫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点开,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标题是:“试试?”
张凌赫迟疑了一瞬,指尖点下播放
一阵舒缓而奇特的音乐流淌出来。不是常见的钢琴或弦乐,而是由某种空灵的木管乐器(类似尺八或埙)演奏出的悠长旋律,背景里夹杂着极其细微、仿佛来自远方的风铃声,以及一种类似溪水流过卵石、稳定而富有节奏的白噪音。
整段音乐带着一种沉静的禅意,又蕴含着一种抚平焦躁的力量,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着紧绷的神经。
音乐不长,大约十分钟。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寂静的凌晨空气里时,张凌赫发现自己攥着剧本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放松了。
那种盘踞在脑海里的、令人烦躁的嗡鸣声似乎被这奇特的旋律驱散了不少,紧绷的太阳穴也舒缓下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是谁。
除了那个在深夜创作、对声音和光影同样敏锐的“棠梨”,还会有谁?
他盯着那个乱码ID,指尖在回复框上悬停良久。最终,他没有打字,也没有说谢谢。
他只是再次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将手机放在枕边,调低音量,然后关掉了床头灯,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空灵的木管旋律混合着细微的风铃和白噪音,轻柔地包裹着他。这一次,当他再默念那些沉重的台词时,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更沉静、更坚实的支点,不再是无根浮萍般的焦躁。他竟在不知不觉中,沉入了许久未曾有过的、安稳的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