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文保科技部书画修复室。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沈聿和周予安并肩站在巨大的工作台前,目光都聚焦在《千峰寂》那片核心山峦区域。
周予安虽然苏醒,但身体依旧虚弱,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带着浓重的青影和尚未完全散去的惊悸。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和清明,紧紧盯着那片区域,仿佛能穿透绢丝,看到其下隐藏的汹涌暗流。
“就是这里……”周予安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的指尖隔着虚空,指向秘法文字嵌入点附近的一片空白绢丝——正是沈聿之前尝试精神沟通时,闪现过淡金色残缺光晕的地方。
“我感觉到了……”周予安闭上眼,眉心微蹙,似乎在捕捉着无形的波动,“比之前更……躁动。像被强行压下的火山。那条裂痕……”他看向被沈聿强行止崩的那道“黑色闪电”,“只是表象。核心的‘虚无’……在膨胀。它需要……出口。或者说,它需要被……‘看见’,被‘回应’。”
沈聿默默点头。周予安的感知印证了他的判断。古籍中关于“补天石”的线索,周予安先祖的记载,以及他自己两次精神层面的接触,都指向同一个核心——必须激活那承载着画师精神烙印的秘法物质(很可能就是“补天石”残屑),使其真正“显形”,才能真正平息其中的悲恸与虚无。
“准备好了吗?”沈聿看向周予安,声音低沉。他们刚刚制定了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的计划。
由周予安作为精神层面的“引导者”和“放大器”,尝试再次接触那核心的虚无之痛;而沈聿则作为“回应者”和“修复者”,在关键时刻,利用自己对“补天石”特性的理解以及“补全”的坚定意志,引导那股力量显形并尝试将其“补全”。
这计划建立在两人之间那神秘的精神联系上,建立在周予安先祖的线索上,更建立在沈聿两次成功“止崩”的经验上。
风险巨大,一旦失控,周予安可能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甚至更糟,而《千峰寂》的核心也可能彻底崩毁。但他们别无选择。
周予安深吸一口气,虽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向沈聿,轻轻点了点头:“开始吧。”
沈聿拿起一支全新的、最细的尖头修复笔。这一次,他没有蘸任何液体。他要用这支笔作为纯粹的意念引导媒介。
周予安则将双手轻轻虚按在工作台上,距离画面几厘米,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整个人迅速进入一种高度专注、仿佛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修复室里死寂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予安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而悠长,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渐渐地,沈聿敏锐地感觉到,以周予安为中心,一种无形的、带着冰冷与虚无气息的精神力场开始弥漫开来,缓缓笼罩向《千峰寂》的核心区域!
就在那精神力场接触到秘法文字嵌入点的瞬间——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数倍的冰冷与绝望感,如同实质的海啸,猛地从画作深处爆发出来!整个修复室的空气仿佛都骤然降温!周予安的身体剧烈地一晃,闷哼一声,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线!但他死死咬着牙,双手如同磐石般按在台面上,强行维持着精神力的引导和输出!
沈聿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周予安精神力场与画作核心碰撞最激烈的那一点——正是之前闪现过残缺光晕的位置!他手中的修复笔,凝聚了他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理解、所有的承诺,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朝着那无形的精神碰撞点,沉稳而坚定地点了下去!
没有物理接触!那笔尖悬停在绢丝上方几毫米处!
但就在笔尖落下的意念传达的刹那——
“以我之念,承汝之殇!‘补天’遗石,显汝真形!‘待君补全’,吾今应诺——补!”
沈聿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惊天动地的呐喊!这呐喊融合了他对“补天石”特性的理解(承魂寄意),对画师悲恸的感同身受(承汝之殇),对显形的呼唤(显汝真形),以及最核心的、重若千钧的回应与承诺(应诺、补!)!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精神层面炸响!
在沈聿意念笔尖所指之处,在周予安精神力场引导的核心点——那片看似空白的绢丝上,一点极其璀璨、温润如初升朝阳的淡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爆发出来!
那不再是之前转瞬即逝的微弱光晕,而是一个清晰可见的、大约指甲盖大小的、散发着柔和却坚定光芒的残缺光轮!它由无数细微的、流动的金色光点构成,轮廓边缘破碎不齐,像被打碎的月亮,但核心的光芒却异常纯粹而温暖,瞬间驱散了修复室中弥漫的冰冷绝望气息!
它真的显形了!在沈聿“心血相激”的应诺下,在周予安精神引导的共振下,那承载着三百年悲恸与虚无的秘法物质——“补天石”残屑,终于真正地、在物质层面显现出了它的精神本质——一个破碎的、象征着“完整”与“存在”渴望的淡金色光轮!
“啊!”周予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晃了晃,但眼神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那浮现的残缺光轮!他感觉到,那汹涌的绝望洪流,在那光轮出现的瞬间,如同找到了归宿,开始疯狂地向光轮汇聚、注入!
沈聿更是心神俱震!他成功了!他引导出了那核心的“意”的显形!但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吸力从光轮中传来,不仅吸收着画作深处的悲恸力量,更开始疯狂地抽取他和周予安的精神力!那光轮就像一个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试图用这些力量来……自我补全!
光轮残缺的部分,在疯狂吸收能量的同时,开始极其缓慢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的、淡金色的光丝!它正在尝试自我修复!
然而,沈聿和周予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抽取的速度太快、太猛了!周予安的身体摇摇欲坠,刚刚苏醒的他根本承受不住!沈聿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
“不行!”沈聿心中警铃大作!这样下去,光轮未补全,他们两人先要被吸干!必须控制!
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将全部的意志再次凝聚于悬停的笔尖!这一次,不再是引导显形,而是尝试控制、引导那光轮自我补全的方向和速度!
“定!”他意念如铁,强行“压”向那疯狂旋转吞噬的残缺光轮!
“以念为引,以意为桥!悲恸为源,承诺为钥!循此残形,徐徐补之!”他尝试在精神层面构建一个稳固的“通道”,将画作深处那三百年的悲恸力量,有序地、可控地引导向光轮残缺的部分,而不是任由它狂暴地吞噬一切!
这无疑是与一个苏醒的远古巨兽角力!沈聿的意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周予安也意识到了危机,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将残存的精神力不再用于引导悲恸,而是全部注入沈聿构建的“意念之桥”,帮助他稳固通道!
两人的精神力在无形的层面紧紧联结在一起,共同对抗着那源自三百年前、渴望补全的狂暴力量!
修复室里,金光与无形的精神风暴交织。那残缺的淡金色光轮,在沈聿和周予安拼尽全力的引导下,自我修复的速度终于被强行放缓、控制。新的光丝不再狂暴生长,而是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稳定地延伸、连接,一点点地弥合着破碎的轮廓……
一场与时间、与力量、与绝望的终极角力,在古老的画作之上,在两个现代人的灵魂深处,惊心动魄地上演着。而那个象征着“补全”与救赎的淡金色光轮,正在这场角力中,艰难地、缓慢地……趋向完整。